老家有很多热闹的光景，大家围在一堆闲聊，嗑瓜子，其乐融融。

可这些都不属于她，她就像是被围观的动物，一举一动就被人剖析。

还动不动被李秀英挑刺，阴阳怪气。

种种因素堆积起来，孟阮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她给张芸英打了个电话，给她说自己要回去。

张芸英也知道孟阮待在这里不舒服，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只问她带了钥匙没有。

孟阮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但好在换衣服的时候把钥匙带上了。

老家的交通不太方便，要走到镇上才有车。

天边雾蒙蒙的，山岚萦绕着白雾。

大部分人都从城里到乡下来过年，路上的车不少。

孟阮就这样一个人走到了镇上。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车，车上人很多，气味混杂。

司机没有要停止接客的意思，只要有人，就停下来拉客。

孟阮被后面上来的几个人往前使劲挤，完全动弹不得，还能闻见对方身上难闻的烟味。

被人往前狠狠撞了一下，孟阮皱起眉头，不满的回过头，发现后面是几个染着乱七八糟发色的男生。

浑身散发着混不吝的味道。

注意到她的视线，其中一个男生朝旁边挤眉弄眼，嘴角噙着让人不那么舒服的笑。

孟阮眉头紧皱，旁边也没多大的空隙，她嫌恶的挪远了一点。

车子一个转弯，孟阮再次被撞了一下。

伴随着身后有人古里古怪的笑闹声。

原本算不上好的心情，变得更差。她忍耐着脾气，尽量商量的语气对后面的人说，“可不可以不要往前挤。”

“就这么大点位置，怎么可能不往前挤啊？”对方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恶劣地说，“你介意自己下车呗。”

孟阮看着对面人多势众，吵架的话她肯定吵不赢。这口气默默的憋了回去，她心情差到极点，旁边又有大妈在劝她说，“小姑娘，过年期间人多，挤一挤很正常。等会儿有人下车了，就能松许多了。”

显得她的发作完全没有任何道理。

她没有多说，默默远离了一点。

脑海里莫名想起之前和周晏如乘公交车的经历。

车上人也很多，也会有颠簸。

但那次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不会觉得，人挤到人，是那样嫌恶的感觉。

-

下车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

外面还有丝丝细雨，伴随着冷风，像是要冻到人骨头里去。

孟阮给张芸英打了个电话，告诉张芸英自己已经到离南。

随后又说了一会儿话，孟阮挂断电话，手机的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

她默默叹了口气，戴上帽子往外走。

没走多久，雨就下大了点，孟阮只好加快步伐。

她家离得不算很远，但是走路要将近四十分钟。

孟阮不想这么早回到家，面对空荡的房间。加上坐了这么久的车，她肚子也饿了，于是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餐馆吃饭。

里面暖融融的，也有一些客人在喝酒聊天，多了点儿热闹的气息。等孟阮吃完饭，店内已经没什么人了。

她结完账，在位置上面呆坐了一会儿。

还没回到这里之前，孟阮很想逃离老家的氛围，觉得在离南很自由。

可是回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一点孤单。

孟阮离开餐馆，外头夜色昏昧，张灯结彩。可除了来往的车辆以外，路上的人其实很少。

她之前想回来，可以和周晏如玩。在车上还想着，到底要去玩什么。

可是一下车就很晚了。

白天还可以一起玩，到了晚上，每个人都要回自己家过年。

一家人在一起。

孟阮觉得自己好像一缕游魂，游荡在充满节日气息的夜晚。

不知不觉到了家附近，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本来是要直行的，可孟阮不太想这么早回家，她想在外面多玩一会儿。

想到周晏如之前给她分享的电影。

她记得这边也有个电影院，那条街上还有不少吃的，人流量不少。

孟阮顿了一下，随后往左边走去。

她没想到，就这么看见了周晏如一家人。

周晏如神情不耐，而周闫坤板着张脸，似乎在训斥他。

孟阮脚步一顿，第一反应就是往后躲。但是转而想到，自己戴着帽子，而且离了些距离，他们应该注意不到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其乐融融的节日里。

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就会有一种直白暴露的难堪。

看到他们都进去了，孟阮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慢慢地往前走去。

可能是因为情绪不太好，也可能是走了很久，她又饿了，很想再吃点什么东西。

不远处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孟阮在里面逛了一圈，拿了一瓶牛奶，几袋饼干。又转了一圈，发现实在没什么要买的，就到收银台结账。

收银员将零食用袋子装好递给她，孟阮按照惯性的说了声“谢谢”。

她提着袋子往外走，走了两步，脚步一顿。

便利店玻璃门之外，站着一个人。

少年穿着黑色短棉服，宽松的休闲裤。身材颀长，五官硬朗分明，黑眸似点漆，唇角的弧度似有若无的勾起，夹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孟阮竟有一瞬不敢跟他说话。

而就在倏忽间，他的眉目疏朗开来，“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还给你打了电话，你回来了怎么不跟我说？”

孟阮这才翻出手机，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关机。

她不好意思的说，“手机没电关机了。”

听到这个解释，周晏如勉强不再多问。他上前走了一步，说，“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带你去吃饭吧。”

“我刚刚在外面已经吃了。”

周晏如一愣，“吃的什么？”

孟阮老实地回：“饺子。”

闻言，周晏如的眉头皱了起来，“吃饺子一点不顶饿，我们还是再吃点东西吧。”

孟阮怕再吃一顿也吃不完，本来想拒绝。

还没等她开口，周晏如就说，“恰好我也有点饿了呢，如果你不饿的话，就陪我吃吧。”

“…好。”

“吃鱼可以吗？”周晏如问，“年年有余。”

“可以。”

孟阮向来不挑剔，只要能吃就还好。盯着对面在点菜的周晏如，她按耐不住好奇的心，问道，“你不是去看电影了吗？怎么突然下来了？”

说到这个，周晏如放下了菜单，扯了下唇角，“我看到你了，不太确定，给张姨打了个电话，她说你回来了。我就下来找你了。”

“不过，你那会儿怎么不过来？”周晏如问，“我看你一直待在原地，没动。”

“嗯…”孟阮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我其实没看到你们。”

周晏如似笑非笑道：“是吗？”

孟阮：“是啊。”

好在周晏如也没继续问，店里人不是很多，很快鱼就上来了。由于吃的是鱼，两个人都没说话。

孟阮还想问他现在过来他爸妈怎么办，可惜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断了。

“吃鱼不要说话。”

“哦。”

她只好默默的啃鱼。

很安静的吃完了一顿饭，时间已经到晚上九点。

想到这顿饭算是周晏如为了她才来吃的，孟阮起身，准备去结账。忽然被拽住了胳膊，孟阮一愣，周晏如抬了下眼，说，“等会儿，我还没吃完。”

听他这么说，孟阮意识到他还没吃完，自己就去结账不太好。她乖巧的坐了下来，“那你慢慢吃，不着急。”

周晏如嗯了声，而后把自己手机拿出来，“怕你等得无聊了，给你玩会儿。”

孟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手机并未开屏。

周晏如含混地说了句，“密码是你生日。”

他的语速快而含糊。

似乎是专心吃着东西，所以显得这样不清晰。

孟阮愣了一愣，她看向他，发现周晏如头也没抬，像是根本没注意她的反应，脑袋都要埋到碗里了。

耳朵暴露出来，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样，通红一片。

孟阮的心紧了一紧。原本轻松的情绪被浓重的不自在代替。

平静的心湖掠过一缕一缕的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按照周晏如所说的，她木然的输入自己的生日数字，屏幕被解锁。

盯着上面默认的桌面壁纸，孟阮打开了一个小游戏，心不在焉地玩了起来。

脑子里面乱乱的。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周晏如站起了身，朝着收银台过去。

孟阮后知后觉的跟上去，她抿了抿唇，“我来给吧。”

周晏如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过头问老板多少钱，随后利落的结账。

孟阮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周晏如侧头，提醒道：“桌上还有东西。”

“噢噢。”

孟阮恍若睡醒了那般，垂着脑袋过去拿东西。

好奇怪的感觉……

她拿完东西，和周晏如走出来，想了想还是说，“多少钱啊，我把钱给你。”

周晏如的语气沉了几分，“不用。”

孟阮耷拉着眼睛，思绪被那些莫名的东西占据。没有任何力气来回应，她只是叹了口气。

感觉到有些棘手。

周晏如忽地说：“吃完饭我们走一走，就当消消食吧。”

孟阮刚好也有话想说，两个人单独走一会儿，有些话更方便说点。

她点了点头。

外头已经没有下雨了，地上还是湿润的，透出斑驳的光。

孟阮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注意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她递给他，“你的手机。”

周晏如顿了一下，从她手里接过来。

期间细微刮擦到对方的手指。

两个人都莫名颤了一颤。

周晏如喉咙微滚，动作有些僵硬的收回。

他不自然的转换话题，“你怎么突然从老家回来了？”

孟阮避重就轻道：“不习惯老家的氛围。”

周晏如停了下来，孟阮也停了下来。他定定地看着她，“可我看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雨夜的光线像是把他轮廓柔化，周晏如动了动唇，“能给我说说吗？”

孟阮心好像被触角摸了一下。

尤其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淡化的不愉快记忆再度放大，竟然有了种酸涩的疼痛感。

那些被压抑的不虞终于找到可以发泄的出口。

孟阮尽量轻快地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跟我奶奶，不是很合，她不太喜欢我——”

“没关系。”周晏如的声音很轻，漆瞳又黑又亮，“会有人喜欢你的。”

说得那样郑重，就好像是一个保证。

孟阮垂下眼睫，拢了拢掌心。

见她又不再说话，周晏如耐心地问：“还有吗？”

孟阮的嘴巴好像被封住了，她的心里堵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她吐了一口气，莫名的眼睛开始发涩。

周晏如对她很好，他可能真的喜欢她。

可能真的很在意她。

不只是在意一个朋友那样在意。

她也很在意周晏如。

她很害怕自己会做错了什么，导致两人关系破裂，渐行渐远。

这样一想，孟阮眼里不知不觉盈满了水雾，眼前的景色模糊成一团团色块。

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周晏如微微弯下身，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我听人说，在哭的时候，有一个肩膀倚靠会好很多。”他顿了顿，又说，“或者，也可以要一个拥抱。”

话音刚落，周晏如就感觉被人用力的抱住了。

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他身体僵硬了下，过了几秒，他才抬起手，同样用力的回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