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孟阮。”李相宜撑着下巴，犹豫着问，“我写东西需要点素材，我想问你件事儿。

“嗯？”

夏日炎炎，蝉鸣不休。下课铃响后，教室里一片祥静，倒伏一片。阳光投射在玻璃窗上，反射出刺眼的光。唰地一声，窗帘被人拉上。李相宜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问她，“你有想过被喜欢的人抱吗？”

孟阮头昏得脑胀，迷迷糊糊的听着她的话，瞌睡登时掉了一大半。她脑袋轻磕在卓沿，侧过头朝她望着，脑海里一下就冒出了暑假的那个场景。

思绪被拉回那个晚上。

……

……

微凉的夜晚，清风缓缓吹着。好闻的海洋味道如浪涛翻卷，随着少年的凑近越发明显，“你躲什么？”

孟阮那种不自在又涌了上来，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

她稍稍后退，拉开距离，“我觉得你不是很乖。”是回答他上面一句话。

“那你怎么不打我？”周晏如翻起旧账来，“你小时候不是最爱教育我了吗？”

孟阮盯着他身上的肌肉，实话实说，“我现在打不过。”

没再继续说这个，周晏如问她：“刚才杨时泽跟你说什么？”

孟阮：“也没说什么啊。”

周晏如：“没说什么是什么？

孟阮瞅他似乎还很介意的模样。她脚步一顿，认真道，“我和他不是朋友，也不喜欢他。你不要老是敌视他，这样不太好。”

前半句周晏如听着还挺舒服，后半句像是把他心里的引线点燃，滋滋的冒起火花来。

他的脸颊线条僵硬，下颚紧绷，撇开头，想起之前所说的话，不会再轻易吃醋。嘴唇紧闭着，没对此多说一个字。

又是这副幼稚的模样，还恬不知耻地问自己乖不乖？孟阮觉得，周晏如对他自己的认知度实在是太低。不过，他这么憋不住情绪的人，竟然硬生生的忍受了。

见他闷闷不乐，孟阮扯住他的衣角，周晏如侧头，看她神情平静，似乎想说些什么。

周晏如情绪消散几分：“怎么？”

孟阮抬眼，不太自然地说，“你把最开始那句话再问我一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周晏如还是乖乖照做了：“哦，杨时泽——”

“不是这个，最前面那句。”

周晏如神情古怪：“我说了这么多话，我哪记得？”

静默两秒。

孟阮不免觉得有点儿尴尬，她吐了口气，说，“那我重新回答一次吧，我觉得，你挺乖的。”

场面如同静止。

孟阮也觉得自己很奇怪，羞耻心一下就冒起来了。见周晏如没反应，可能是被自己的话尬到了。

她加快了脚步，就想赶快离开现场。

没走几步，就被周晏如追上来，他声音也有点奇怪，“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这样觉得啊。”孟阮含混不清地说，“还能有什么理由吗？”

“可是别人都觉得我的脾气阴晴不定。”周晏如说，“就你能够忍受我。”

孟阮也觉得周晏如脾气不太好，他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但由于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自然而然划为“自家人”一类，孟阮不太喜欢听到其他人对周晏如过度贬损的话。

她问：“别人是谁？”

周晏如：“就蒋序他们啊。”

孟阮皱眉：“蒋序太喜欢骂人了，你不要听他的话。”

周晏如刚好和蒋序吵了一架，共鸣般的点了点头。他顿了下，状若无意地问，“那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什么？”

“我乖呀。”他脱口而出。

他说这话的时候，莫名的上扬了点语调，显得几分稚气。像是在等待表扬的小孩，有一种天真的可爱。

孟阮眼神微动，她不动声色的抿唇，随后挪开视线，嗯了一声。

周晏如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做了美梦一般，他话变得密起来，周身有种奇异的柔软，“你得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才会有可信度，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哄我。”

被这么一说，好像那些奇怪的反应被暴露到天光底下，有一种暴.露的羞耻。

孟阮没抬头，心头却在发着热，她缓缓吐了口气。

忽然听头顶传来悠悠的一声轻笑，“你怎么脸红了？”

孟阮的神经骤然紧绷，抬眼，撞进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含着星点的璨光。

在这样明亮的眸光里，似乎所有心思都无从遁形。孟阮手心点点濡湿，脑袋像被卡住了一样。无限循环着那句“你怎么脸红了”。

你！怎么！脸红了！！

热气往上升腾，好像皮肤底下在吹气球，不断发胀。

被他盯着，孟阮更是热得不行，脸颊像涂了辣椒汁，火辣辣的热。

周晏如眼神微变，他伸出手，孟阮低下眼，往后躲了一下，随后捂住脸颊，含糊地说，“我走得有点儿热。”

她抿着嘴唇，全部乱成一团。随着步伐的加速，微凉的夜风吹走了几分燥意。

眼神迷茫，有点儿不知所措。

心不在焉的快走到小区门口，身后传来周晏如的声音，“孟阮。”

她回头，就见周晏如朝她跑了过来。

就像记忆中无数次那般，跑起来带着风，张扬又轻狂。

一如既往的，在她面前停住。

他的情绪总是浓烈的，此刻弯着唇，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轻轻拂动着她如同死水般的心湖。

周晏如轻喘着气，一扫之前的小心与谨慎，眉梢的色彩灿烂，自信又肯定，“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

“不止是朋友的那种喜欢，而是——”

闷不作声的孟阮突然打断，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晏如一顿。

她抬眼，认真地重复，“喜欢。”

不需要周晏如举例说明，她自己已经想清楚。如果不喜欢他，怎么忍受他的坏脾气，怎么会想靠近他，觉得他可爱，想对他好。

这么久才意识到，只是因为，朋友这个身份在她心底太根深蒂固了。

可是同样的，离开也变得太难。不是因为是朋友，而是因为喜欢。

肉眼可见，周晏如唇角松了下来，他眉眼疏朗透亮，所有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都得到放松。他再也不必，因为那些“不喜欢”的痕迹而患得患失。

周晏如张开双手，温声说，“那么现在，该你抱我了。”

……

……

“喂，至于想这么久吗？”李相宜的话把孟阮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慢吞吞从桌上立了起来，想了想，觉得说出来很有早恋的嫌疑，还是否认了“……没。”

“真的没吗？”她狐疑的问，距离凑近了几分。

目光如炬，似乎能看破每一个可疑的表情。

孟阮不怎么撒谎，顶着这样的目光，稍稍退缩了点。她嗯了声，由于底气不怎么足，声音很轻弱。

李相宜眯了眯眼睛：“好像有情况哦，从实招来。”

少女的心事，不堪破。

孟阮的脸仿佛蒙了一层纸，浅淡的红色缓慢沁润纸张，呈现出贴合的状态。粉嫩又娇润，再多说下去那张纸就快要被戳破，透出流心。

她音若蚊呐，微弱的反抗道:“你不要问了。”

欲盖弥彰的意味更加明显。

李相宜暧昧的笑起来，那双眼仿佛能透视到她心底去，所有的秘密都无从遁形。

孟阮紧张得往后退缩，李相宜正如她名字一样，浓淡相宜，逼问的尺度也相宜，以退为进的坦诚道:“那我先说我的吧，我想以后有喜欢的人，他抱我，要是那种低下头，埋在我肩膀，特别依恋的抱着我。”

她说完，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孟阮，仿佛提前商量好一人说一个的来。孟阮缩了缩脖子，心想这好没道理，她都没有同意这样的约定，偏偏要履行她的一部分。

“该你说你的了。”

孟阮硬着头皮道:“我真的没想。”

显然这样的说法过不了关，孟阮心里泄了气，松了牙关，“我想想吧。”

“现想啊，还是回忆？”

“你别说话！”

孟阮从前确实没想过这码事，总觉得羞耻不好意思，她一直都觉得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不敢往这方面想。

可有些事情，一旦开了个口子，便会泛滥的心猿意马。

“就是，很用力的抱紧我。”

孟阮说了一点，心里揣着某个秘密，说出口时仿佛也被人紧紧的捏住了心脏，浑身发紧，呼吸莫名沉重了几分，脸红，心也热。

她指尖抠着桌角，眼神飘忽，仿佛从教室被拉到另外一个地方去，重复那时发生的一切。

“还有呢？”

听见李相宜的话，才把她从遥远的记忆中拉出，她跟挤牙膏似的补充，红色晕染至耳尖，“还有，一手抱着我的脑袋，埋在他胸膛，一手紧抱着我的腰。”

“不会闷不过气吗？”李相宜好奇问。

孟阮此刻头脑不清醒，全陷入后来的羞怯和心动，鬼使神差的说，“有点，我太紧张了，会感觉喘不过气。”

“是周晏如吧？”李相宜噗嗤笑出来，“你俩谁主动？”

“你别说话！”孟阮别过眼，后知后觉中了计，懊悔地说，“早知道不和你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说。”

“保密。”

李相宜摆出发誓的动作，“绝对不乱说。”

孟阮放下心来，觉得李相宜不是大嘴巴的人。刚才被李相宜套出话来，孟阮还觉得有点不安全，她决定谨慎说话，最好不说话。

“诶。”李相宜忽然想起什么，“我好像有你们的照片。”

孟阮：“啊，什么？”

不可能吧，这么凑巧，就被她撞见了？孟阮心头格外不安。

“不过在我之前那个手机里，我回去后找找发给你。”李相宜说，“我记得是去年寒假，你和周晏如两个在阳台聊天。”

这么一说，孟阮心放了下来。说到去年寒假，好像也有点印象，当时是周晏如给她说不和她一起回去，孟阮察觉到他状态不对，他才说他重点班压力很大。

之后，她就让他来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可能会心情好点。

一向不太会安慰人的她，在安慰周晏如方面倒是很有天赋。

孟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许不是她安慰的话术很让人振作。而是周晏如本身性格就像小孩，只需要及时关注到他，他的情绪很快就烟消云散。

这里面，可能还有一部分，周晏如故意在她面前找存在感的原因。

这么想着，孟阮莫名心一软，紧抿着的嘴唇随之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