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巍峨耸立几乎直入云霄的两根擎天柱,立时带着压迫直逼郝夭阙的面门。他压下心中略微升起的不适感,不知何时徐栩已经站到了他身旁,“玊璜门界。”这是徐栩感叹的。
远远望去,透露着湖绿色的光影漂浮在擎天柱之间,连载着整片大地似一座漂浮上空的孤岛。郝夭阙下地之时,那色彩竟腾空环绕,骤然包裹住了他的双脚,好像一道无链的枷锁防止他逃脱。
郝夭阙抬了两下腿,轻啧了一声,被徐栩捕捉到了。
“这是防入令,越挣扎越紧的。当年神煞星主们设下这道门界后,我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从这片色彩光晕中逃脱。等一下非古就会拿密令来解……开……”
徐栩停下说话,眼睁睁看着面前那个少年曲膝踏上光彩,半身向下一捞,那光彩竟如同见了鬼魅似的顿时扭曲成一团蛇形,还没待它蠕动便立刻被人抓住头部。
郝夭阙咦了一声,只向上轻轻一扯,那光彩便消散在了他手心,沿着手缝汩汩垂流而下。
待郝夭阙再抬腿往前走时,脚上已没了束缚之感,顿觉轻盈不少。
他回头,看向丝毫未动呆若木鸡的徐栩和非古,以为他们也被捆绑住了动弹不得,无奈掉头将他们脚上的光彩扯开,嘴里可不饶人,轻嘲,“就这个防入令?那怕不是你们的领导都是一群废物。”
远在行政楼顶端的岁破狠狠打了个喷嚏。
“大……大哥,我怎么突……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太岁扶了扶眼镜腿,敷衍的嗯了一声。
“别说,我后背都凉了一下。这种感觉就好像,千年前……”白虎跟岁破对视,突然牙齿上下一颤,“星君在世的时候……”
太岁总算抬眼,看了看面前那两娇滴滴的货,起身关了窗户。
岁破/白虎,“…………”
非古忽扇几下翅膀,不远不近的跟在徐栩后面,附着耳语,“他什么来头?”
徐栩本想说,就是普通的人类啊。但是在望向郝夭阙的背影时,那活劈了沙霸,跟獗狌作战,轻松碾碎防入令的回忆一幕幕从她眼前略过。
徐栩张了张嘴,突然一笑,“他就是我的学生而已。”
“阿灼,你怎么了?”呆呆站在顾灼青的肩头,歪着小脑袋咕噜咕噜嘴里的两颗波波球。这小家伙自从回了玊璜,便褪下了一身灰鼠的伪装外皮,眼下通体金黄,毛发似水波浪一样覆盖全身,耳朵圆滚竖立,煞是可爱。
萧海魄关闭幻境入口,转身十分热情地搭上顾灼青的肩,手一挥竟不小心扇落了呆呆,嘴里说着抱歉抱歉赶紧伸手去捞,还是不及顾灼青及时,稳稳接住了下落的呆呆。
呆呆两腿一磴,连着几下拍拍胸脯,嘴里喊着呆呆不怕呆呆不怕,眼泪唰唰唰的从大眼睛里滚落而下,几步攀爬,还是站回了顾灼青肩头。
两人一路往前走着,木栅栏向远方延伸而去,一眼竟是望不到头的。草地裸露几块褐黄的泥土,已接近黄昏,那路都看得不真切起来。
“阿灼。”呆呆问,“上次我们找族长爷爷的时候,他正好出门考察去了。前两天他刚回来呢,你要不要跟我去见见?”
“波波族的族长吗?”萧海魄大声问道,看起来很是兴奋。那兴奋莫名感染了呆呆,也一阵雀跃欢叫,“是啊是啊!阿海也要一起去吗?族长爷爷人可好了!你也一起吧!!他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顾灼青倒是平静,本来他的脸上也浮现不出过多的表情。就是那渐渐远离萧海魄的步伐和歪向另一边的头正说明,主人十分嫌弃身边人的聒噪。
“可以吗?我也是很久没见……”
话音戛然而止,就会非常引人注目,哪怕是对话题丝毫不感兴趣的顾灼青。呆呆从他掌心中跳转过身,开口正想招呼大喊,却被那个疯狂奔跑的身影给吓住了。
“趴下!!!”
一声惊吼而过,最先被压倒的是顾灼青。
那人迎风而来,长臂一张,碎发跟着气流的方向飞扬,直接将顾灼青抱在了身下。
胸膛与胸膛的碰撞,郝夭阙只感心脏剧烈跳动似要飞出来,就好像刚刚他们四目相对时,他那即将满溢的思念无处遁形。
没给众人任何喘息的时间,但听天空传来阵阵呜鸣声,那低分贝传入人的耳膜直通大脑,一阵山崩海啸。
“啊——”
呆呆最先承受不了这种低鸣开始嘤叫,一片巨大的阴影由远及近,方圆几里瞬间被阴霾笼罩。那片巨大的黑影低得仿佛伸手便可触碰。
“是卡麦尔轰炸机!”
徐栩的尾音还没落下,轰炸机三个字便在密集响彻云霄的“突突突”声中被掩盖。
喷射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在毫无遮挡物的旷野之下,仅凭徐栩那对巨大的花翼并不能持续保护众人多久。而且最令人心惊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喷射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时间仿佛在轰炸结束后停滞了几秒,直到郝夭阙一脚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萧海魄踢开,伴随着萧海魄怒及至顶的吼叫声,被轰炸机摧残的几个人才堪堪从地上狼狈爬起。
“你踏马有病啊臭几把幺鸡!踢老子干嘛!”
“……艹”
直起身的那刻,面前的景象太过诡异,以至于谁都没注意萧海魄未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的称呼。
满地的鸟,层层叠叠,目不暇接。
郝夭阙抬腿预往前,可悲的是竟没他丝毫落脚之处!
“天降补给啊。”
顾灼青,“......”
“卡什么?”在喷射前他听徐栩提了一嘴。
“卡麦尔轰炸机,玊璜名产,你永远不知道这玩意儿能喷出啥东西来。”非古的无毛骨翼横向展开,轻轻一扫,自翼尖而出一团飓风,瞬间给众人谋出了一条生路。
百鸟霎时蜂拥而起,顺着龙卷的轨迹抟摇而上耸入云霄。火烧云倾泄万道烈焰,为这群“凤凰”披上最后的霞光。
就在这时,一阵“丁零当啷”的铃铛声自天边而来,伴随着悠悠扬扬的曼妙歌声,环绕在漫天舞动的飞鸟之上。
一头毛驴缓缓从众人面前踱步而过,那铃铛声便是从它脖颈那几颗大铜铃摇晃发出。驴背上侧坐一抹红衣女子,轻纱遮面,抹额束顶,环佩叮当,脚上未着寸缕,仅是慵懒斜靠,便透露出万般风情。
美人无需做什么,便能拥有所有人的目光。
常理应当如此。
她也习惯了如此。
可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帮常人。
在场的唯一一位女性自不用说,萏嫫一族还从未在相貌上吃了亏去。徐栩冷哼一声别开了头,出声跟表情僵硬的非古抱怨,研究出这轰炸机的人定是傻子洗泥巴没事找事,得来非古无声的肯定。
萧海魄依旧耿耿于怀郝夭阙那飞天一脚,奈何讨厌之人偏生将掌心怼上了他的面颊,他四肢凌空张牙舞爪,却连他的衣角都挨不上边,气得萧海魄几乎想上嘴咬死他。
郝夭阙抬起剩余的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往身边搭去,一下勾了个空。
“顾灼青......”
顾灼青早就走出了百米开外,好像不认识这群人。
红衣女轻扫眼神,兴致颇高地看着面前这群人。一个低等萏嫫,三个人类,一个灵幽,哦?还是将级的......倒是有趣。
毛驴已驮着主人渐行渐远,美人还在回首看向郝夭阙追逐顾灼青的背影,一时竟将目光忘了收回。
“灼青~你要去哪里呀?”萧海魄恶狠狠盯着半个身躯都压在顾灼青身上的人,他无从插脚,也就只能将小鹿眼眼巴巴投向顾灼青,可明显被那人无视了去。
顾灼青垂眸,很慢地问脖颈处那颗毛刺刺的脑袋,“什么时候回去?”
这问句唰的一下就将那人炸了毛,郝夭阙发狠似地捏住顾灼青的双颊,齿间磨了两下,不发一语地走了。
萧海魄趁势挂上了顾灼青的肩头,被后者后退一步侧身躲开,然后便在顾灼青的冷脸下再不敢放肆靠近,只能委屈地对着手指。
“你何必。他请假三天而已……”不过是想见你。
顾灼青淡淡看着徐栩,眼神里没有一点波澜。
“你不该带他来的。”
“你家小朋友想着来,说得好像谁拦得住似的。”
顾灼青愣了下,再抬眸四处张望,已然不见郝夭阙的身影。
“他说得没错。”非古看着顾灼青朝着郝夭阙消失的方向奔去,“你那个学生,就算能看到校车,准待校生,但是毕竟没有玊璜的正式指令,你不应该随意带他来的。”
徐栩摇头,眼神却异常坚定,“非古,他这样的人,如果因为玊璜这些条条框框而被挡在大门外,是谁的损失?”
非古嗤笑,“我可看不出来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徐栩挥开花翼,不欲与之争辩。
“等你能不靠密令逃脱防入令再说吧。”
这里是双椿空间的可可那达岛,岛屿群环绕玊璜,隔成了一条天然的防护带。
玊璜立处之中,与岛群之间隔着一条致命的流沙。沙中多毒物,一口便能置猎物于死地,无关种族。在这里,拥有违背一切现实世界的常识与力量,并非科技,而是与生俱来。
可可那达岛没有黑夜白昼,无谈一年四季,更观赏不到雨雪雾霜,永恒的落日之岛。四周一切物体的诞生与演变,全靠上岛之人的感知。当你心存恐惧,认为对面的东西能将你打倒,那么它就能变成这世界上最强的怪物。
这是所有进入玊璜学生的第一道考验。
也是逼退所有企图妄想进入玊璜的第二道难关。
有多少人折在了这里,早就数不清了。
尸骸早已成山。
而顾灼青就在刚刚接受了这道考验。
顺利踏出幻境。
“那我倒好奇了。”郝夭阙呼出几口带着血沫的浊气,斯哈一声,嘴角因为说话再次牵扯到伤口。
“真她妈难缠,艹。”
他的处境并不乐观。
对面的怪物形容枯槁,脑袋薄如蝉翼,似风一吹便能飘走的纸面人,可身手却十分灵活。尤其是他们那与肩比高的两条腿,几乎没有躯干的束缚,进攻时似灵蛇游动,一旦缠住敌人,那腿竟无端端生出倒刺,扎进肉里再拔出,能扯下一整块皮肉!
顾灼青看向自己的手臂,再抬眸眼神已寒上几分,出手较前更为狠劲。
纸面人从后侧方来袭,顾灼青抬手格挡对面的攻击,腰腹后仰立刻躲开横扫的一条腿,然而后侧方的袭击更快更致命。
他本想献出手掌全力接下这跟腿上的毒刺,只听“噌”一声响,空气里划过几丝震颤,随后什么东西势如破竹呼啸而来,“噗嗤”一下,纸面人那条腿立刻在顾灼青面前炸裂开来,黑血溅上了顾灼青瞪大的瞳眸。
眼前那柄长木仓通体墨绿,柄下段七分处有三寸冥刻文,银色木仓头如竹叶般笔直锋利,内嵌琉璃波浪纹,头柄连接处,那套了一圈宽松黑环的叶状体流缨,正发出铮铮珠盘轻碰之声。
顾灼青一下恍了神,眼前闪过刚找到郝夭阙时,他正被这群纸面人围攻的画面。堪堪跟他解释完可可那达岛的位置和作用,他的手臂就被纸面人划伤了。
“喂,再发呆,我们就要被这群纸袋子戳成肉饼了。”
顾灼青眨了下眼,神思回归,可记忆还停留在之前那一幕,他喃喃一句,好奇......什么?
郝夭阙大面积横扫一片区域的纸面人,跳跃至空中旋转180度,长木仓出鞘立时凌空而下,给身下的纸面人最后一击,“好奇你不但再次踏入幻境......”纸面人“嘭”的一声炸裂,黑血四溢。
手腕一抬,他回身随手挽了个花木仓背在手后。
那人面容佼佼风姿卓卓,凉风混着血气吹乱了碎发,捎来,“还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