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完整通话记录和DNA比对一致的证物,以及被害者的指认,越泽的犯罪事实板上钉钉,被正式列为在逃人员。
由于性质恶劣,N市公安局发布了级别最高的悬赏通缉令。
期间,江微先前提取并移交省厅公安检验科的证物的检验报告也已传回。
经由数据库对比,确认此人体皮肤组织隶属于越泽。
也就是说,越泽具备商场抛尸案的作案嫌疑。
然而,最令人头疼的是,他同时还与三年前一起分尸案有所关联。
会议室的投影幕布上,女孩裸露的后背刀伤清晰可见。
暗色的伤痕连成一幅完整的图案。
那是一只猫的简笔画。
耳朵,胡须,尾巴,特征明显。
正襟危坐的模样本来还算可爱,但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人的背上只会让人觉得可怖。
这是一张特写。
女孩背对着镜头,上半身赤裸,不得不交叠双手,攥着衣物挡在胸前。
猫图案很完整,上面没有任何伤痕,周围却遍布指印,青青紫紫的。
她的头发捋到身前,低着头,后颈同样乌青的掐痕十分骇人。
梁屹脸色很差。
那是梁慈的照片。
本该洁白无瑕的背部被人用小刀割出如此荒谬的图案。
下手之重,就连整形科医生都无法确保能恢复如初。
对她以后的舞蹈生涯也十分不利。
然而,他们调出这张照片并不是因为梁慈案。
江微将照片缩小,同时打开另一张图像。
那也是一张被害者的局部特写,从画质上来看拍摄设备绝对算不上先进。
“这是当时模仿案的照片,可以看出相似度还是挺高的。”她说。
两张特写上的刀伤被调整到相同大小。
笔触相似,图案一致。
唯一的区别在于,旧的那张是被害者胸部特写,而梁慈案伤在背部。
1229案发生后,N市曾经有过一段非常混乱的时期。
各种盗窃、抢劫、□□案频发,公安部不得不向周边各省借调警力才能勉强维持治安。
在当年全国范围内发生的诸多凶杀案中,1229案的模仿案占比惊人。
它就像是一颗被投入沸水中的石子,往四面八方炸开滚烫的尖刺。
正常人很难想象,在这个不算大的城市里,居然存在着这么多变态杀人犯。
传闻他们内部甚至隐匿着一个专门用于分享猎奇血腥照片的论坛。
而从模仿案的案发频率来看,这些人大概非常推崇1229案真凶,甚至已经到了盲目痴迷的程度——几乎每一个被害者身上都有猫的图案,像极了邪教的图腾。
由于警方并未公开案件细节,模仿者并不知道真凶是如何绘画那只猫的,所以他们刻下的图案千奇百怪,有的画出了猫的全身,有的只画了猫的头部。
唯一的共同点是,案件性质都很恶劣,令人发指。
在层出不穷的模仿案中,发生在同一地点的这起案件,尤其骇人。
与1229案的相似程度高到让警方一度怀疑是同一凶手作案。
那是三年前的案子,同样发生在N市。
被害者是刚满十六岁的在校学生,未曾与人结怨。
尸检时发现,被害者的手筋脚筋均被割断,胸前有用刀割出来的猫图案,胃里存在未被消化的肉类。
经检验,这团生肉源于被害者腿部。
凶手将其扼死后分尸,扔遍了N市的大街小巷。
和1229案一样,部分尸块至今下落不明。
由于相似度过高,警方直接冠以“1229模仿案”之名,至今未曾侦破。
而梁慈背上的图案,与模仿案被害者胸前的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他只是效仿1229,这两只猫不会这么相像。”沈清说。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画法,实在太过雷同。
陈煦有些难以置信:“三年前越泽才十九岁,有可能犯下这案子吗?”
毕竟这起案件跟它效仿的本尊一样令人无从下手,已经快成为悬案。
一个刚成年不久的青少年,要如何避开警方实施虐杀并完美脱身?
至少在他的十九岁,无法做到。
“如果他是‘反方向’连环案真凶,那么对他来说,模仿作案不算困难,”梁屹分析道,“毕竟模仿案对临床水平的要求远不及‘反方向’高。”
江微回忆着案件细节,提出观点:“模仿案和‘反方向’完全是彼此独立的案件,没有连续性,受害者也并不相似,模仿案的受害者曾遭受过性侵,两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凶手都会把尸体处理干净。”
“模仿案凶手也具备专业的医学知识,在犯罪意图上更倾向于虐待,”沈清将两者的对比写在纸上,“而‘反方向’凶手更像在做研究实验,假如是同一个人的话,他的技术和心态会在短短一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把两起案件中凶手展现出来的临床技能水平放在一起比较,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倘若真是同一人犯下,那他的“进步”也太显著了。
不,这已经不能被称作“进步”了,这简直就是进化。
“抛开技术问题不谈,模仿案的本质只是效仿1229,”梁屹的话一针见血,“凶手没必要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
“不过,这要建立在同一人犯案的基础上才能成立。”他补充道。
现在他们探讨的一切都只是猜测,除了那两只猫,梁慈案与1229模仿案没有任何共同点。
而将梁慈案和“反方向的人”系列案联系在一起的,仅仅只是江微在秦睢口袋里发现的那些皮屑。
理论上来说,1229模仿案和“反方向”案之间,其实没有任何联系。
他们推测得再怎么合理也无济于事。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骇人听闻的案件是同一人所为。
目前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抓住越泽。
除了梁慈案以外,其他几起案子没有任何能锁定真凶的证物。
只有从越泽本人下手,才能找到突破点。
N市中心医院。
距离梁慈被救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警方依然派人轮班值守在病房门口。
梁慈的病情好转了很多,虽然还是只能卧床休养,但至少能开口说话了。
病房内,陈煦帮她调好靠背高度,将另一只手里切好的水果递给她。
“谢谢陈煦哥。”梁慈接过,乖巧地道谢。
今天是周末。
对越泽的搜捕毫无进展,所有的工作都停滞了下来,陈煦索性过来看望梁慈。
梁屹没有来,病房里只有两个人。
但好在他们也认识很多年了,独处时并不觉得尴尬,更何况陈煦向来很会调节气氛。
只是他虽然脸上笑着,眼底却有着化不开的沉重。
等到梁慈吃完水果,他将碗放到一边。
“……”陈煦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梁慈微笑着问。
看着她脸上纯真的笑容,和前额刚换好的纱布,陈煦再也无法压制心里的悔恨。
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像帘子一样遮住了他的双眼。
“对不起……”他哽咽着说。
梁慈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声音柔软:“怎么啦?好好的道歉干什么?”
她的手背上扎着针,牙印尚未褪去。
陈煦看着更难过了,低着头随意擦了一下眼睛。
“是我不好,如果当初我没有调查越……那个人,你就不会受伤了。”
他避开了那个可能会刺激到梁慈的人名,用力握紧了拳头。
梁慈一愣,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哥哥的错,不应该是你们向我道歉的。”
她是如此善解人意,如此的温柔,自从出事以来情绪稳定得可怕。
她对所有人都笑脸相向,就算感到难堪也努力配合警员取证拍照。
简直就是所有人心中完美的受害者。
可是陈煦不想她这样。
他宁愿她大哭大闹,肆意宣泄自己的痛苦和委屈,哪怕打他骂他也好过一直这样假装无事发生。
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切实伤害了她,她又怎么会不痛不难过。
即便他再痛苦,也不及她感受到的千万分之一。
陈煦松开拳头,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抬起头。
梁慈看清他通红的双眼,和眼下湿润的泪痕。
“你可以不那么懂事的,”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担心,可是,可是我……”
剩下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泪水在他的眼里汇聚,最终变成绵密的雨,从她的脸庞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