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煦,梁家妹妹来了。”
江微推门进来,说。
自从警方搜查梁家后,梁慈每天晚上都会来局里。
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即便警方已经发出通缉令,她依然否认自己哥哥可能犯下的罪行。
她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直等到陈煦出来。
值班警员看她可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她哥哥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陈煦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桌面上铺开的文件。
“你还不打算告诉她吗?”江微说,“暗示一下也好,说不定妹妹能提供一些线索呢?”
陈煦摇了摇头:“我怕她受不了,毕竟……除了视频也没其他证据,还是先找到他们再说吧。”
“随你,我先走了,”江微拎起包,“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藏哪儿了,天罗地网都能躲过去。”
那行车记录仪也算是铁证如山,但事到如今,沈清和陈煦还是心存侥幸。
不过这也怪不了他们,毕竟都和梁屹交好那么多年了,情感上大概很难接受。
江微坐进车里,副驾驶座上的苹果包装精美,是以往她绝对不会购买的那种华而不实的商品。
她启动汽车,往市医院方向驶去。
收拾好东西后,陈煦看了一眼时间。
八点五十七分。
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他有些犹豫,想着等会儿要如何面对梁慈。
他不可能把案情告诉她,但梁慈绝对已经猜到那箱东西里有新发现。
他也不能避开她自行离开,因为梁慈和她哥一样倔,等不到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陈煦不由得又开始叹气。
他拿上钥匙手机,离开办公室。
梁慈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目不斜视。
但她眼中并无实物,只是在发呆。
虽然还是有些憔悴,但她的状态已经比之前恢复了很多。
“心心,走了。”
眼前宽阔的景象被遮挡,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梁慈抬起头,眼里还有未曾退去的迷茫。
“我送你回去。”陈煦向她伸出手。
她被他牵着,像前几天一样,坐进了他的车里。
陈煦关上车门,朝着旧街区开去。
直到视线触及沿途亮起的条条彩灯,他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平安夜。
记忆里,每年的这个时候,他和梁屹都会给梁慈买那种单个装的苹果,还会比较谁买的更漂亮、更合妹妹的心意。
梁慈总会故作烦恼地纠结一会儿,然后将那珍贵的一票投给去年没有被选中的那只。
其实不止是平安夜,这项比赛是每一个节日的保留节目,而梁慈每次都能把水端平。
思及此,陈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身旁的梁慈。
她还是那样安静,周身缠绕着伤感的气息。
一路绚丽的节日装饰无法勾起她的兴致,她只是沉默着,像在出神。
陈煦靠边停车,到一旁的商铺里买了点东西。
他回到驾驶座时,依然没能引起梁慈的注意。
陈煦将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放在她的腿上。
梁慈低下头。
那是个透明的包装盒,绘制着精美的圣诞图案,里面摆着一只苹果,色泽均匀,品相极佳。
她略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陈煦。
陈煦挤出一个微笑,说:“今年该让我赢了。”
梁慈将视线挪回,低着头沉默不语。
“嗯。”
半晌,陈煦才听到她的回答。
晚上九点五十九分。
陈煦将晾好的热水倒入保温杯中,放在床头柜上。
小猫形状的台灯是这夜里唯一的光源,散发着柔柔的暖光。
梁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卧室里弥漫着沐浴过后的香气,清爽怡人。
陈煦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别想太多,心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的。”
“真的吗?”梁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当然。”他说。
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结束的那天何时才能到来,他只能先这样安抚她。
事实上,如果她得知真相,大概就不会再期待梁屹的归来了。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陈煦的目光掠过灯下的时钟,说。
“好,路上小心,”梁慈乖巧地看着他,“晚安。”
“晚安。”
陈煦亲了下她的额头,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回到客厅,餐桌上的苹果还剩下几块,旁边放着拆开的包装盒。
果肉已经氧化。
陈煦吃完苹果,将餐盘冲洗放好,拿上玄关柜子上的钥匙离开梁家。
旧街区的小巷还像三年前他第一次送梁慈回家时的那样,路灯很少,昏暗得像一只蛰伏在深夜里的巨兽。
陈煦走出来,车就停在巷口。
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并未直接点火离开
“唉……”
沉默许久后,他忍不住又开始叹气。
陈煦插上钥匙。
下一秒,口鼻被摁上厚重的布料,浓烈的气味侵入。
陈煦奋力挣扎。
来人不得不用上双手才能按实那块布。
他们的体格势均力敌,但陈煦却以一种快到颠覆认知的速度昏死过去。
不远处的警卫室里,保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屏幕显示着监控画面。
后座车门打开,男人不慌不忙地下来,打开驾驶座车门后将昏迷的男人拖入后座,关上车门,然后启动车辆,离开了监控范围。
陈煦失踪了。
警方接到陈煦母亲的报案后立刻出警。
赶到梁家时,里面空无一人。
梁慈也消失了。
巷口监控显示,是越泽带走了陈煦。
车辆的行踪止步于城郊。
这对本就毫无进展的案子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大部分人一致认为两人的被绑是越泽的下一步计划,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接到他的电话。
少数人则猜测,陈煦和梁慈会否被策反。
毕竟,一个是梁屹的好友,一个是他的妹妹。
但没有人会蠢到把这样的想法宣之于口。
不仅仅因为陈煦是被迷晕后绑走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梁屹不一样。
他是绝对不会背叛警方的。
陈煦昏迷前,脑海里闪过很多走马灯一样的画面。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下车前,应该是锁了门的。
只是还没等他想清楚就已经失去意识。
恢复意识时,陈煦是被痛醒的。
他坐在椅子上,双臂展开被绑着,身上缠绕一圈又一圈锁链。
右手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的脖颈同样受缚,无法转过去查看。
他试着动了动右臂。
整只手毫无知觉,手臂倒是还能动。
应该是手腕断了。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察觉到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痛楚。
头部,腹部,腿部,无一不痛。
然而最严重的还是右手的断裂。
那极致的疼痛足以遮掩其他部位的求救。
陈煦深呼吸着,努力维持冷静,不让剧烈的痛感侵占大脑。
他在有限的视野内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这是一间密室——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目光所及没有窗户,墙上空无一物,光秃秃两堵看着十分压抑。
两侧均有一条长桌,昏黄的光源就是出自上面的台灯。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器械,或者说,刑具。
长鞭,铁斧,尖刀……形状各异的金属泛着冰冷的光。
陈煦看不清楚,只能勉强分辨出这些。
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他想。
其实在决定入行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心理准备。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他才二十六岁,还没有完成手头的大案,才刚向喜欢的女孩表明心迹……
对了,梁慈。
陈煦突然心慌。
她会不会出事?!
随后他又立即镇定下来。
再怎么说,梁慈也是梁屹的亲妹妹,梁屹不可能对她下手。
可是……
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之前越泽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
倘若他们真的是共犯,梁慈会是梁屹向越泽递出的投名状吗?
他止不住地担忧着,连自己的处境都忘记。
“吱——”
门开了。
陈煦的位置正对门口。
男人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后。
灯光昏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
是越泽。
他走到陈煦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手下败将。
谁都没有说话,因为现在的情势一目了然。
陈煦更不会傻到向他提起梁慈和梁屹。
越泽凝视他半晌,俯下身,死死抓住他的头发。
力度之重,让陈煦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撕裂。
越泽迫使他抬起头。
他眼里的阴鸷一览无余。
陈煦有些诧异。
那副金丝边框眼镜后面,令他匪夷所思的恨意毫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