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下看了看,用英文问:“你父母呢?”
“她,她快死了。”小女孩口吃不太清晰,只听得到模糊的字句,“我好饿,姐姐,我好饿……”
盛未夏警醒地看着四周。
这么小的孩子,真的会一个人跑出来?
按国外对未成年的保护手段,好像有些匪夷所思。
她想了想附近的地形,又摸了一下外套,口袋里有些零钱,于是蹲下来:“你叫什么?我可以给你买吃的,但得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可以吗?”
小女孩点点头,声若蚊蚋:“我叫凯特。”
盛未夏的第六感告诉她不该管,可最近老想起小时候的事,这小女孩的惨样让她想起了自己。
那个时候,别人的一点点善意,都够让她开心好久的。
一小块碎冰糖,一小牙饼干,都是宝贝。
明知是伸手管闲事但她不忍心不管。
盛未夏握紧了乌彪的狗绳,有狗子在,惜命如金的胆子肥了些。
她记得警察局离这里不远。
盛未夏在路上买了个麦芬,但没递给她,只说到了地方再给她吃。
小女孩可能是饿坏了,一双眼巴登巴登看着她手上的麦芬蛋糕,点点头。
走到警察局门口,小女孩明显脚步放缓,眼里含着祈求:“能不能……能不能给我吃了?”
“外面太冷,到里面吃。”盛未夏坚持。
她将乌彪拴在警察局门外的铁栏杆上,摸摸狗头:“你等等我哦,很快就好。”
走进警察局,她将小女孩带到办事的桌子前让她坐下,顺手将蛋糕给她,正跟警察说自己看到的情况,小女孩抓着蛋糕转身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新型骗术吗?
盛未夏惊呼:“凯特……”
办事警员叹了口气:“女士,这个小姑娘是我们这里有名的孩子。她妈是瘾君子,脑子时好时坏。”
“可这样不应该有强制措施吗?”
“没用,她会跑,凯特很爱她妈妈,即使大人被抓进戒du所,凯特也会想办法从领养家庭跑掉。”警员露出不忍的表情,“有时候法律也得考虑人情。”
他冲外面抬了抬下巴,“你的善良,至少让她今天不会饿肚子了。”
盛未夏从警察局出来,牵了乌彪慢慢地沿来时的路返回。
又路过那家蛋糕店时,她想,如果知道是这样,刚才会多买两个小蛋糕。
小女孩如果是自己想吃,在警察局就吃了,她跑掉,是为了给她妈妈吧?
盛未夏很快知道了。
又走了一段,远远看到小女孩等在路口,在看到她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喘着气,胸口起伏,嘴角还沾了一点点的蛋糕屑。
盛未夏意识到,她等在这里是想特意给自己道谢,恻隐之心动了动:“我再买一个给你吧。”
小女孩愣愣看着她,随即狂喜地点点头,指了指前面。
没走几步,乌彪忽然停住脚步,一边后退,一边呲牙低吼。
见它不耐烦,盛未夏弯腰摸了摸狗头:“很快就好。”
陌生的地方她也十分警醒。
买完蛋糕,小女孩牵了牵她袖子,仰头看着她:“你能帮我给妈妈翻个身吗?”
盛未夏理智认为到此为止,不该继续管闲事了,但这小女孩的眼神,让她轻易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同样的缺衣少食,但她至少有相依为命的母亲。
她的恻隐之心更软了几分。
然后点头同意了。
再次回到那个路口时,乌彪又呲牙低吼起来。
盛未夏攥紧了狗绳,跟着小女孩走进了一栋房子。
刚才就看见了,这一片的房子破破烂烂,有些窗户和门都被拆掉,很像国内拆迁时的房屋残骸。
但显然,住在这里不用花钱。
里面还有不少住人的痕迹,可能附近的流浪汉都把这里当做落脚点。
盛未夏越往里走眉头皱得越紧,环境实在太糟了,她懂了警员欲言又止的不忍。
小女孩时不时回头看她,生怕她不肯走一样,说:“我们住的地方比较好。”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凯特停在一扇虚掩的门前停住,从里散发出陈腐的气味,盛未夏停住,往后退了一步,乌彪似乎感应到她的不安,低低叫了声,蹭过来。
感受到狗子的体温,她心里稍定。
“求你,我妈妈好久没翻身了,我力气不够。”
小女孩眼睛红了。
盛未夏叹了口气,都到这里了,帮就帮吧。
凯特推开门,往里叫了声妈妈,盛未夏从门缝里可以看到地上铺了张床垫,女人的背薄得像一层纸壳,叫声之下纹丝不动
盛未夏将蛋糕交给小女孩,上前查看。
只见女人脸色青灰,眼睛半阖,露出灰败的眼珠——看样子已经去世,而且已经有几天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盛未夏也吓了一跳,拉着乌彪往后退了一大步。
“妈妈……妈妈!”凯特扑上去用力推。
“别叫了。”盛未夏不忍地拉住小女孩,起身准备去外面报警。
但凯特拉着她衣服不让动:“妈妈怎么了?她怎么不说话?”
盛未夏叹了口气,决定等会儿再打。
乌彪一脸烦躁,她蹲下来揉了揉狗子的脸:“不要生气嘛,等会儿让你跑个够,行吗?”
狗脑袋搭在她肩上,蹭了蹭,像是听懂了一样。
她安静地站在门外,看凯特又扑过去,不停地摸女人的脸。
小女孩模模糊糊明白,妈妈翻不过来了。
她开始哭泣,比刚才在街心花园哭得更要声嘶力竭,把盛未夏第二次买的小蛋糕往女人嘴边塞:“凯特不吃,妈妈吃,以后凯特都不吃好不好?妈妈……妈妈……”
她这么小就要面对母亲的死亡。
盛未夏心里忽然钝钝地痛了一下,恍恍然地想——喻时失去母亲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小女孩一样,害怕极了,有没有人当时陪着他,给他一点点稀薄的安慰?
想到这里,她走上前把小女孩抱了抱,仿佛这样可以遥遥地安慰到很多年前,那个孤独又伤心的小男孩。
这世上为什么总有小孩受苦呢?
突然,乌彪唰地一下从地上站起,警惕地转动耳朵听了片刻,狂吠起来。
“怎么了乌彪?”
狗子跳到房间里仅剩的一张桌子上,高高地嚎了一声:“嗷……”
然后很快跳下来,顶着盛未夏往外推。
盛未夏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信任乌彪的警觉。
喻时说过它一直以来都在接受李师傅的警用和灾害犬的训练,它有这样的举动,只能说明一点:有危险。
“跑!”盛未夏拉起凯特。
“不!”凯特小小的人爆发出极大的力量,挣脱开她的手往回跑。
来不及,盛未夏想。
就在这时,哗啦啦一声巨响,整栋房子颤了颤,在死亡一般的短暂安静中,更剧烈的哗啦啦声连绵响起,紧接着地板震颤,墙壁像纸糊一样脆弱倾倒。
地震了!
盛未夏第一反应是一手搂住乌彪,另一手抓住凯特,它像浑身充满力量的小马一样,背起盛未夏在震颤中飞奔,准确地带着她滚入了两堵墙形成的三角区域里。
一路上不光有地上的碎石,上面还不停落下水泥钢筋块,两人一狗都带了点彩。
凯特吓傻了浑身发抖,盛未夏透过缝隙看了眼外面腾起烟尘的废墟,本来就岌岌可危的房子彻底震成了碎渣,女人所在的房间已经湮没其中。
她心里随之一黯,但又想,也许这样的结果,对小孩来说可能是一种更容易理解的解释。
乌彪给她舔去手背挫伤的血,然后才开始舔自己腿上的伤口。
她活动了一下,自己脚踝可能扭伤了非常疼,又检查了一下凯特,小女孩的小腿被重物砸伤,现在肿得厉害。
没有发生余震,但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盛未夏抬头看了眼身处的结构,似乎还比较稳当,拍了拍乌彪:“乌彪还能动吗?能动的话回去告诉马特行吗?”
当务之急,重要的是先报警找救援。
乌彪原本趴在她脚边,听她这么说站起来汪汪叫了两声,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头回看她,狗眼里盛满了担心。
“去吧!”她忍着身上的痛催它。
哒哒哒,狗子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废墟里一片寂静。
此时的公寓里。
刚办完公事回来的喻时,对贺贤突然到访不满:“舅舅,你会被认出来。”
贺贤环顾着客厅,对增加的人味儿和独属于另一个人的用品表示满意:“认出来又怎么样?不过是知道你傻乎乎对她用了多少心。不好吗?”
“不到时候。”喻时抿着唇,又想起之前她将餐盒还回来给他时,那段划清界限的发言。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她终于不怎么抗拒他的接近,至少能以近乎于朋友的身份相处。
但还远远不够。
贺贤轻笑:“那你认为等她发现我们LongStar的酒店式公寓提供节假日服务,是你故意把她留在这里,会怎样?”
说着,他满意地看着喻时一僵的表情,拍拍已经高过自己的肩,“所以,你不如这段时间表白,然后坦白。好了,我不是特意过来看你,是过来看一块地的。我该走了。”
这时,公寓的门铃响起,马特看了看两人,没马上开门。
“舅舅去客房躲着!”喻时不由分说将人塞进房间,才挥手让马特开门。
谁知门开了不见盛未夏,只有身上挂了彩的乌彪,飞快嗷地叫了一声,脑袋朝电梯方向伸了伸。
“她呢?”喻时声音一紧,几乎是瞬间抓起了桌上的手机和钱包。
乌彪歪了歪身子,做出受伤的样子。
“走!”男人飞快冲向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