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谁,让疑是遇上了,还需要以十倍百倍的心思去应付呢。
天底下原来还有如此可恶的一个人吗。
蔚止言面貌无辜,状似参不透沈欺所指。但不管是谁,沈欺这副眉目含情却暗藏机锋的笑容,确实笑得蔚止言十分心悸。
没等蔚止言回话,兴许根本不需要也不觉得蔚止言会好好答话,沈欺轻哼一声,已是转过头去,复又看起灵光传回的画面。
蔚止言一句腹稿来不及讲,莫名其妙蒙混了过去,也庆幸,也惴惴。
沈欺懒得再和蔚止言扯闲篇,全因集镇上的一副景象,吸引了他注意。
朝圣众民久久不见起身,直到圣主大人的车驾登上奉仙观,隐入了山间,圣师也四散开去,人流才逐渐散去。
人群各回各家,洗魄灯那缕灵光飘啊飘,飘过一户屋舍。
巧的很,这间屋子里住着的,就是卖荔枝的老妇人。
老妇人回到家,对着远去的圣主仪仗,喃喃参拜:“圣主大人保佑,圣主大人保佑。”
“老头子,你看到了吗?”
朝门外拜完了,老妇人走到床前,床上躺着一个人,老妇人对那人说:“明天的仙寿节,圣主大人就要成仙了呢!”
灵光静悄悄一转,照向床上的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躺在床榻上,他睁着眼睛,看着老妇人,面上带笑。
老翁虽然卧床,面色还红润,躯体也健康,只是说不了话。
——因为他压根没有呼吸。
他的两只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大大地睁着,直挺挺“看”着老妇人。
没有进气,没有出气——以凡人的眼光来看,这老翁分明是一个死人!
老妇人却浑然不觉得诡异,坐到床头,如同一对正常的老夫老妻,给老翁掖了掖被角:“老头子,你睡得太久了。”
她很轻地叹了口气。
自从五十还是六十年前,她家的老头子摔了一跤,摔断了脖子,就变成这样了。
但是没关系。
他们海上国的国众,早已习惯了家里出现这样的人了。
不要紧的,他们有长生赐福,还有圣主庇佑,是不会死的。
“睡吧,老头子,再睡上一夜。”
老妇人握着老翁僵硬的手,闭上眼,无比虔诚地低语:
“你看到了吗,圣主大人来啦。明天仙寿节,圣主大人就要成仙了呢。”
“圣主大人仁心,会为我们降福的。”
“过了明天,你就能醒过来了。”
灵光收回,小屋里这一幕倏然消散。
沈欺无声无息地看完了,心有所想,道:“早是横死之相,却未死。”
说的是老翁。
蔚止言肯定道:“这也是灵宝功效。”
老翁摔断了脖子,早该死去,却没有。要说老翁还活着,他却没有呼吸。
灵宝赐海上国长生,就连应死之人,他们的体表都维持在生前的样子。使人不死,却不能完全地使死人复生,因而留下一具没有呼吸的肉身。
海上国的人们都知道:国中“死者”,只是换副模样、睡着了而已。
只要悉心保存好肉身,到圣主大人成仙那日,圣主大人会在仙寿节上降福国众,“死去”的人就能再度醒来。
“长生不死,”沈欺道,“难怪海上国自认为所修之道是条登仙路。”
蔚止言不得不为仙道正名一下了:“坐享其成的长生,不因修行而来的寿数,绝非仙道。”
沈欺已有答案,仍问:“非仙道,那是什么?”
蔚止言便是想到海雾围成的法障,想到人人享有的长寿,想到小屋里死去多时宛如行尸的老翁。
海上国诸多离奇之相,赫然在目。
“不是仙,更近于……”蔚止言不做他想,道:
“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