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索家离开以后,成嘉回到了逃难时的那座山头,之前藏起来的首饰发挥了大作用,她典当了这些首饰在附近的城镇里置办了一座宅院,乱世做什么最能赚钱,自然是情报,再加上成嘉这个堪称神棍的异能,很快她在这一片就打出了半仙的旗号。
欲知凡尘世,投信问半仙。谁都知道这座只有一扇开门的小院落,门口没有石狮子镇压,只是屋檐上挂着一只风铃,无风它也响,像是提醒着屋内主人来人了一般。
这间半仙居打出名声之后,不乏有心人想来窥探这半仙的玄虚,若只是好奇窥探,不进入半仙居,他们趴在墙头上,只能看见院内,苗圃中一簇簇红花芬香扑鼻,彩蝶环绕起舞,乱世之中,这里不似尘中世。这里也没有尘世人。
如果有人翻墙进入半仙居,甫一踏进,院中埋下的机关顷刻启动,屋顶四角院落八方,无数的透明丝线折射而出,仿佛摧枯拉朽之力,院内的侵入者便被切割成碎片,腐肉和血液成为鲜花的肥料,头骨便是那彩蝶的温巢。
鲜血味混着花香,透着一股糜烂的花香,翕动着蔓向四方,半仙居外风铃无风自动,碎落的铃声,像是远古的祭铃声。
成嘉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静静望着楼脚下发生的一幕幕。
这座高台名唤临仙楼,任谁都知这座楼是因为这座半仙居而起的,就是靠着世人对半仙居的好奇心才有了这么一座临仙楼,在楼中,一碟瓜果点心,你可以尽情听说书人讲述半仙居的神话。
乱世之中,人们更相信神迹。
城东的佛堂寺院香火渐渐冷清,城南半仙门前风铃声络绎不绝。
无数求神的书信像一只只雪白的信鸽飞入半仙居,从高台俯视而下,像是半仙居落了一地的雪。
半仙居的建立实属巧合,成嘉是有意做情报生意,但她最初的想法是做两军之间的机密情报,那天她用异能预知到城东静安寺中会有隐匿的汉军商议军情,她隐身前往时,忽然顿足,佛香袅袅,人群络绎,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妇人,三跪九叩,泪流满面仰头合十,祈求佛祖找回她的女儿。
古今皆有朝圣者,人力所不及之事,人总会祈求神明。
成嘉闭上了眼,那妇人一幕幕的前尘往事在她眼前展开,贫弱之家,子离家,夫不仁,卖女还赌债,可怜的妇人,至今都被蒙在鼓中,男人就这样冷眼旁观着妇人每日三跪九叩的祈求神明,而他拿着卖女换来的银钱继续上了赌桌。
蓦的,成嘉一口鲜血从心肺出激涌而出,垂在两边的乌丝竟有丝丝缕缕变白的倾向。
她抬头看了自己的生命值,它如同燃烧的烟丝般一截截变短,这个本里她的异能使用太过频繁了。
她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转身一步步向寺外走去,她知道留下来她可能会得到一个价值千金的情报,但是她无法估量在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她还能否全身而退,她的生命值所剩不多了。
她想比起一个虚无缥缈的情报,找到一个孩子还给那位母亲,所具有的价值远比千金重大。
成嘉知道孩子在哪,她并不打算赎回她,恶人自要自食恶果,她在柴房内见到了那个孩子,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成嘉蹲在她旁边,系统里的药物无法直接治愈NPC,但是以玩家的血肉为载体的药物是可以对NPC起作用的。
知道这一点是因为阿索有一次采药时筐太重,她站起来的时候被筐负累,连筐带人一起滚落下山,直直撞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那时成嘉正在屋里做饭,端菜的时候忽然被烫了一下,盘子顷刻间碎落在地,她眼前浮现出阿索满头失血的样子,等她找到阿索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当时试了全部系统里的治疗药剂,无一有用,直到她打碎的药剂划破了她手,沾着她血的药渗入了阿索的伤口,伤口顿时复原了,成嘉才知道,这种方法是可以救活阿索的。
她划破自己的手掌,上面新疤未褪,鲜血渗进药剂里,她看着脚下那个小女孩,像是看到了小小的阿索。
小女孩睁开了眼,朦胧间看到垂在自己面前那夹杂着白发的青丝,藏在兜帽中露出来的半张脸,比她在楼里见过的任何一位姐姐都要美的惊心动魄,他们都叫楼里的姐姐仙女,这位怪姐姐肯定是仙女中的仙女。
“神仙姐姐,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娘亲说,人快要死的时候,就能看见神仙来接她去享福了。
她要比娘亲先去享福了。
神仙姐姐点了点头,屋外血色的红蝶立在屋外躺着的两个坏蛋的眼睛里,他们死死瞪大着眼,鲜血从他们脖颈处流出,蝴蝶轻轻扇动着翅膀,血色的粉末在空中抖落,粉末落下之处,化皮见骨。极具冲击力的一幕,但很快一双沾着血腥味和花香芬芳的手轻轻掩在了她面前。
“别看。”
后来神仙姐姐带她去了她家,娘亲拉着她一起叩头谢恩,不过她们好像说了一些什么她没有听懂的话,她在一旁蹲着和蝴蝶玩,很奇怪,这些彩色的蝴蝶中再也没有她之前见到的那些红蝶了。
娘亲和神仙姐姐走了过来,她看见娘亲的脸上不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一种愤怒到极致的绝望。
她先前不懂,后来她和娘亲站在不远处的高楼上看着楼下欠债的父亲被打的跪地求饶的模样,她看见母亲脸上流露出的那种近乎复仇的快意,不知道为什么,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知道父亲对她做的所有事。
她们回头对着那位隐没在帷帐中的那位大人,灯火葳蕤,那人垂落的青丝越来越少,银色几乎侵蚀了大半,她只是静静地支着头看着面前越来越丰满的时局图,她们垂首道,
“楼主。”
越来越多的人从黑暗中现身,对着那位高□□坐的仙人拱手道,
“楼主。”
临仙楼上,仙人赫威。
红花的花种又名情花,那些翩迁的彩蝶,是情蝶,又名追踪蝶,彩蝶只会围绕情花闻其芬芳便会翩迁起舞,而红蝶是飞蛾扑火也要将情花纳入骨血的变异种。
情花有毒,啖之蚀骨腐心,忍受剧毒还能幸存的彩蝶,才会成为红蝶,染上红花的颜色,与它共存。
沾染情花香味的人,无论去哪情蝶都能追踪到他,彩蝶寻人,红蝶杀人。
这些都是成嘉在桃花源时发现的,她走的时候带了红花的花种,那些情蝶跨越山湖一路追踪到了这里,成了成嘉最好的帮手。
她的楼中收容了者乱世之中许多无家可归,哀大莫过于心死之人。
成嘉教会她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养花。
养好一朵花,需要平静的情绪,心死之人养出来的花必然会容颜衰败,命不久矣,向上之人手中的话花才会娇艳欲滴。
每日浇水,花很娇气,每天需要的水并不一样,天气晴朗,花爱喝水,天气阴湿,无需浇花。
成嘉不需要用恨意浇灌的花,人们总说恨比爱强大,爱很懦弱,但爱比恨伟大,用爱意浇灌的花会枝繁叶茂,容色娇艳。
成嘉今天站在这里因为有很多的爱塑造了她,阿索的援手,母女的报恩,千万人的拥护。
乱世之中,她要做的是有一支愿意对于不幸之人伸出援手的队伍,身处不幸,才往往比旁人更懂同情。
她需要这样的队伍,源源不断的拉入新的力量进入,她要她的队伍团结一致,无往不胜。
临仙阁声势浩大,侵入四方天地,三国争霸战火枭起,她独自庇佑一方天地。
半仙居造神,临仙阁塑神。
有孩童为母祈愿,希望母亲能够早日康复,投进来的愿金是一块包裹好的蜜饯,等他回到家的第二天,神明听到他的祷告,久治难愈的母亲竟然奇迹般的病好了。自此天下孝子,皆为母来此祈愿,半仙居广立文人孝子心中,无数诗赋流传为其歌颂。
也有一方富甲万两黄金倒入半仙居,许愿自己能够富可敌国。可富甲一方已经为富不仁,富可敌国定成大患,所有听到这事的人都在担心神明会让他如愿,可这些金银第二天原封不动的回到了他的门前,神明拒绝了他的祈愿,并告诉人们善恶有报。
富甲一方的富豪豪掷万两的消息被山匪听到,家宅被洗劫一空,仆人提前得到消息带着金银跑了,富豪的头颅被割下挂在土匪的刀尖上,在官兵赶来之前扬长而去,偌大的宅院住进了乞丐,他们收敛起屋内的尸体,用他们睡过的草席,埋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他们在这里收留了越来越多的乞丐孤儿,后来这里成为了有名的武林大派,开宗立教,广纳天下英才。便是有名的问仙宗。
院墙外投入的信笺是诉愿也是情报,都是成嘉面前的多米诺骨牌,她轻轻推动最近的一块,连锁反应犹如燎原之势,压倒在牌桌上,她不需要多加用力,她只需要在关键的节点做一个推手。
山匪是她派人鼓动的,乞丐是向她祈愿的,武术是她的人传授的,后来问仙宗也成了她手中的牌。
她的势力并没有独立出三国,恰恰融入三国之中,这座城镇原本偏远到没有名字,后来因为仙人的传说,它被人们称为仙城,成为不属于任何一国的中心之城,没有哪方势力不垂涎于这里,但没有哪方势力在没有压倒性的势力之前敢擅自拿下这块地方。
许许多多分属各国的平民百姓乃至达官显贵抑或将军统帅都来到这里,旦为尘世人,皆有凡尘愿,或是为家人康健,或是自身困入迷途求神明指点。
天下皆知,半仙居一不管军中事,二不管朝堂事,三不管发财事。
与他人利益相关的事情祂一概不管,祂只管人本身之事。抛去社会上那些职位虚衔,家财万贯,祂只管一家的幸福康泰。
在仙城,不问来处,不问所属,这里没有两军对峙,家国仇恨,哪怕是先前两军对峙的将领,在这里即使狭路相逢,也会对向拱手互道安好。
心怀仇恨的人来不了仙城,喜悦之人不会纳入仇恨。
仙城是希望之地,是给予他们喜悦之地。
家人终得康健,遗憾之事终得圆满,任谁都会如同枯木逢春般喜上心头。
仙城越来越发展壮大,越来越多的人长居于此,房屋林立,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这里盛产一种花叫情花,有情之人才能养好情花,引来彩蝶翩迁,情花的芬芳会滋养人的心肺,使人常开心,常康健。而心怀仇恨之人,只会与情花一起郁郁而终,滋养心扉的芬芳反而变成致命的毒药。
无论是对花,还是对人,真心换真心自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而恶意之人终究会自食恶果。
临仙楼里就有许许多多没有被善养的花,或是被丈夫谋夺家财,死里逃生的活下来,又或者识人不清,遇上位人面兽心的,男子的气概全部用在了打女人身上,这样的花有许许多多,成嘉将她们一枝枝捡了回来,但她们心上的恐惧并不会因为换了一处地方生活就有所减轻。
因为,恶魔是无所不在的,她们惧怕恶魔。
而恶魔是不敬神明的,他们大摇大摆地闯进临仙楼,掀桌弄板,要成嘉还回他们的妻子。
成嘉一般很少露面,在听说楼里发生了这件事之后,她一步步走下了高台,紫色的裙摆拂过屋内四处开满的情花,几乎全白的发丝上轻轻落下一只只红蝶,如同红梅落雪。
她望着被压着跪在地上仍旧大言不惭的恶魔们,恶魔会有悔改之心吗?
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被灌输女子同他们一样也是人思想,他们滥用他们所谓的力量,去破坏去摧毁,去让一个曾经不顾一切去爱他们的女人,变得遍体鳞伤,仇恨满身。
“我朝律法,伤人者从重,杀人者死刑。你们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吗?”
恶魔张牙舞爪。
“老公打老婆天经地义,就算打死了,都是她不中用。”
“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敢在这里装神弄鬼,倒时候压你送官,有你好受的。”
“对啊,不人不鬼的怪物,还在这里吓唬我们,当我们是吓大的吗?”
周围的红花黯淡了色泽,润人心扉的芬芳顿时变得有些呛人。
“要报官是吗?”
成嘉拍了拍手,几位身着官袍的大人从幕帘后匆忙跑出,看衣服的颜色,分别是这一方的刺史、太守和县令。
“各位大人,请开堂秉公审理。”
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几位恶魔,顷刻间面色萧条,被人拖下去的时候还在骂他们,徇私枉法,蛇鼠一窝。
等真到了公堂上,面对百姓的围观,他们又开始彰显自己的可怜博得同情,又开始求大人们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