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谷汇是东谭市内数一数二的大型商业街,却突然发生无差别伤人的事件,性质极其恶劣,造成伤亡不计其数。有相当多的人因兴亦之发出的避雷视频保命,远离危险地区。
走进公安局,兴亦之便看到里边站着很多神情木讷的人。听到门口脚步声,众人齐齐把目光投向她。
一名女子情绪激动,上前揪住兴亦之的衣领:“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点站出来!我的女儿就在你救那女人之前死了,是你!都是你!”
女人穿着一身大红色,似乎是刚办了什么喜事,但她瞪着眼珠歇斯底里的模样,情绪极其激动,两名警官出面都没法拉开她。
毕竟这是不幸离世伤者的家属,如果采取强制手段,谁也无法预估后果。
兴亦之如今很瘦,被耸动了两下便身体摇晃,但她什么都没说。
“阿姨!阿姨…”一个女孩儿突然冲出来拽住女人的手,“阿姨,她救得是我。那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站出来,你难道希望整条街的人都死光吗?!有什么冲我来,放开她!”
那是兴亦之阻拦犯人继续伤害的女孩儿,名叫白梨。她也被吓得不轻,一张脸本就发白,由于高度紧张呈现异样的红色。
荣钰铭悠悠地迈着步子,心想屋里乌泱乌泱吵什么呢,定睛一看兴亦之正被一个大姨薅着衣领甩来甩去。小姑娘平常对他吆五喝六,这阵倒是没脾气了,任由大姨摆弄的模样,一张脸依旧惨白如纸,茫然又失措地抬手摆出投降状,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他上前,以右手一把将兴亦之拉出桎梏,丝毫没碰到那个大姨。
想也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有些人没有得到救世主的宽宥,就会产生怨怼,这很正常。
阿姨失去理智,坐在地上嚎哭起来:“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才上大学!”
此时此刻,饶是被这位阿姨指责的兴亦之,也没办法对她说出的话愤怒或如何。有的只是对母亲的同情,以及世事无常的无奈。
荣钰铭正以右手扶着兴亦之的肩膀,见她没有拉开距离,留心看向她的脸。小姑娘眼眶微红,像是开始自责自己没有更早站出来,憋着眼泪盯着地上的阿姨欲言又止。
他明白,兴亦之太善良了,遇见这么大事儿都不知道跑,傻乎乎地往回冲。
荣钰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兴亦之目光破碎地看向他的侧脸。
只见他蹲下身,把阿姨搀扶起:“阿姨,您…只有一个女儿吗?”
“还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我都不敢告诉他们…姐姐不在了…”说着,阿姨再次啜泣起来。
荣钰铭微微颔首:“谁都不愿意看到这种事发生。我知道您难过,但可恨的是凶手,我们活着的人终究要往前看。”
阿姨抹着眼泪,看了一眼兴亦之,没吭声。
“你们面前这个人,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小女生,做尽了心理斗争才决定留在现场。现在街上如果再发生那样的情况,一百个人里都挑不出一个这样的傻子。”荣钰铭语气平静,“对方是精神病,那条街再往前一点儿就是幼儿园,阿姨你懂我的意思吗?”
现场有几个亡者家属,但他们没有这位阿姨的情绪激动。毕竟看过现场惨烈的状况,就深知现场情况有多危急。能出现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牵制歹徒、减少伤亡,都算是难于登天的事。
“真的要恨一个不顾安危、敢于直面歹徒的人吗?那以后真的再也不会有人见义勇为了。”
兴亦之灰暗的眸子瞬间亮起,众人神色各异,虽忧愁侵蚀内心但扪心自问,没人像兴亦之那么莽——面对一个精神病,拎着手机赤手空拳就上去了。
傻子。
但也是值得尊敬的傻子。
混乱过去,警官统计了伤者家属人员提供的伤者信息,随后把兴亦之和荣钰铭单独留住。
出乎意料的,俩人居然真的被授予见义勇为奖,还跟警官拍了合照。
照片中的她神情呆滞,捧着获奖证书和奖金牌,由于先前哭得太伤心,她眼睛肿成核桃,与照片另一边的某大眼炯炯有神帅哥相比,略显喜感。最显眼的是,兴亦之原本洁白无瑕的衣裳,满是血污,依稀窥见现场惨状。
如她的微博评论区高赞那位所说,她懵懵地接受了嘉奖,出门之后白梨还在等着她。
白梨拎着巨大的锦旗塞到兴亦之手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时赶工,这锦旗居然有点发烫,上边写着几个大字——
“见义勇为大记者,救命之恩永不忘——东谭电视台兴亦之。”
而后,白梨和兴亦之也拍了一张照,她左手拎着见义勇为证书,右手举着锦旗,神情凝滞,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照片出自受伤的荣钰铭之手,我愿称之为神之右手,单手拍照都不抖,出片率极高。
白梨拉着兴亦之的手谢个不停,还加了她的微信,兴亦之呆若木鸡地依旧陷于突然获得见义勇为奖的放空时间。
门口出现一个外卖员的身影,拎着两个巨大的包裹。
兴亦之的意识这才回笼,她举起手刚要说话,就听见荣钰铭低沉的嗓音:“这里。”
兴亦之嘴角一抽:不是吧?千万别给我搞什么心有灵犀命中注定之类的!orzorz…
荣钰铭接过其中一个包裹,外卖员四处寻找:“兴亦之是哪位?”
她羞耻地举了举手,荣钰铭的视线转过来,她立刻红温。
白梨不解:“这什么啊姐姐?你们这种英雄人士人手一个?”
兴亦之摇摇头,硬着头皮把手提袋递给荣钰铭:“你衣服被砍烂了…但我不知道你自己事先买了。我买的这两件很便宜,如果不喜欢就丢了吧…”
“说什么呢?”荣钰铭的眼睛都笑弯了,拆了手里的包裹递过去,“你那满身是血的衣服快扔了吧,我这是给你买的。”
或许是缘分,两个人在空闲的时间里心有灵犀般点了跑腿买羽绒服给对方。
但荣钰铭根本没想到,兴亦之居然会细节到这种程度——她连他的衣服内搭都买了。
白梨虽岁数不大,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年纪,见状便暧昧地看了俩人一眼:“姐姐,那我先走咯?祝你们永远幸福~”
兴亦之呆滞道别,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她人都傻了。
直到荣钰铭在她眼前挥挥手:“兴亦之,帮帮我。我受伤了,不方便。”
荣景悠站在一边打哈欠,之后立刻闭上眼睛:哥,你是会撒娇的。
兴亦之求助的目光看向荣景悠,却见她正在闭目养神,只好作罢,认命地跟着他去了无人的楼道。
荣钰铭蹲在阶梯上,乖乖等着她动作。兴亦之却畏首畏尾的模样,似乎很害怕跟他有什么不必要的身体接触。最终下定决心般,她将手伸向他的羽绒服拉链。
“滋啦”一声,拉链从上到下被她拉下,时间却极为漫长。透过手指的缝隙,兴亦之清晰窥见荣钰铭的眼神是那么炙热,不动分毫地盯紧她的脸。
缓缓帮他取下羽绒服外套,兴亦之把它搭在楼梯扶手的拐角处。而后抻起他未受伤右手的袖子:“胳膊拉直。”
荣钰铭乖乖配合。
她轻轻一扽,便把他右臂的袖子脱下。然后借力一掀,套头的内搭便只剩左手的袖子。
毕竟他左肩受伤,兴亦之不敢用力,一直轻轻地、慢慢地把袖子退下去。
她的眼神太专注了,专注到荣钰铭开始怀疑自己:我的肌肉不帅吗?她竟然可以心无旁骛担心种地步。
终于,原本潮湿的内搭在没弄痛他的基础上也被她成功拿下。
看到他的伤口依旧有些渗血,兴亦之从包里拿出一张湿巾,缓缓擦拭他胸前及身后被沾染血污的肌肤。
冰凉的触感,却无法浇熄他炙热的心。
清理干净后,兴亦之才小心翼翼地为他套上新内搭,知道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她买了黑色。
只是吊牌还没剪。
“宝宝,剪吊牌啊。”语气宠溺到兴亦之不觉得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愣。
荣钰铭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脱口而出。
他看到兴亦之爆红的脸,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吊牌,帮我剪,我不太方便。”
“嗯…”
俩人出来的时候,神情都有些诡异。荣景悠合理怀疑他们之间有感情进展,便问:“怎么了,你们为什么红温了?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吗”
“不该问的别瞎问。”荣钰铭冷哼着答,眼睛却瞥向兴亦之的反应,像是害怕被她批评。
正当荣景悠要继续开口打探的时候,就听到她的手机叽里呱啦地响了起来。
这是她设置的特殊铃声,专门为万竞帆打造的,于是她得意的对荣钰铭挑眉:别以为只有你有人爱,哼!
她快速接起电话:“怎么啦?”
“你没事吧?”
景悠风中凌乱:“我没事啊…你不是出差吗,居然这么快得到消息?”
“别急,也别怕。我定了机票,现在马上回来。”
“…我…我真没事,我没有受伤,你要工作就好好工作,飞来飞去干嘛?”她有些害羞地踮脚背过身,万竞帆的语气很认真、很关切。明明他总是以工作为重,却在听说她逛街的地方发生袭击事件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回来。
这样的万竞帆,令她着迷。
一通电话挂断过后,荣景悠满脸甜蜜地转回身,就看到两张终于逮到机会、邪笑着八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