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阴沉晦涩,旷野腥风呜咽。
越来越多的丧尸聚集在楼下。
项衡神情凝重:“怎么回事,它们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了吗?”
“应该是的。”展乐扬隔着三楼玻璃窗静静的看着下方移动的尸海。
陆钦会回来吗?陆钦还能回来吗?
还有,他们真的能活着离开吗?
视野几乎被成千上万的丧尸占据,留不下一丝空隙。
展乐扬心里其实也没底,他沉重地吐了口气,对屋内惶惶不安的幸存者道:“就算钦哥来不及回来也不要紧,铁门很牢固,我们只要把门堵死,丧尸进不来,外围的丧尸发现不了我们,过段时间它们就会自行离开。之前我看过,这家厨房还剩余不少米面,只要——”
展乐扬突然顿住,颇为失态地趴到窗前。
混沌的天幕之下,最后一缕光亮正在缓慢消失。
隔着近千米的距离,展乐扬似乎听到引擎轰鸣的响声。
吉普车高速旋转的轮胎悍然碾碎无数腐尸烂骨,碎肉骨头从车后飙出,一辆中巴车竭尽全力跟上奔驰的前车。
两辆车时不时被丧尸冲散,但每次都奇迹般地会合,看的人胆战心惊。
幸存者们喜极而泣:“来救我们了!是来救我们的!”
项衡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他检查剩余的武器,金属咔嚓声让人振奋:“准备突围!”
展乐扬抓住项衡:“项哥!信号枪!信号枪!”
项衡道:“别急,别急。”
信号枪响,红色烟雾升上天空。
吉普车霎时一个漂亮的急转弯,驾驶座窗户降下,冲锋枪黑漆漆的枪口探出,紧接着是急促的哒哒枪声。
拦路丧尸瞬间四分五裂,倒下大片。一枚手雷精准落在小楼前的空地上,巨响之后,楼前瞬间清扫出一片暂时的空地。
展乐扬拍掉身上被手雷冲击波震碎的窗户玻璃碎片:“下楼!都下楼!”
所有人七手八脚搬走挡门的障碍物,中巴车恰好横停在小楼围栏出口。
附近丧尸再次缓慢聚拢,跌跌撞撞翻进成人大腿高度的栅栏。
中巴车车门打开,一头染着奶奶灰的时髦少年探出头大喊:“快进来!”
项衡踹开大门,靠门的丧尸被门板拍得横飞出去,嘭一声撞上中巴车。
奶奶灰怒道:“好不容易找到的车!砸坏了你赔!”
项衡大笑着开枪:“不好意思,见到亲人!太激动了没收住!”
展乐扬和项衡一左一右,以火力压制栅栏两侧涌入的丧尸。
一只丧尸从栅栏和中巴车缝隙中挤过,猛地拽住一人衣袖。
那人踉跄两步,骤然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嘴唇已经被啃得精光,只剩下裸.露在外的牙龈和黑红交织的黄牙。
猝不及防毫无阻隔地对上这种血腥可怖的场面,那人嚎叫一声,继而想到即将逃生却马上要命丧于此,不由怒上心头,扬起铁锹铲断丧尸脑袋。
视线跟着那颗浑圆腐烂的脑袋掉落时呈现的抛物线移动,那人气喘吁吁,一脸呆滞,片刻后,突然挥舞着手中的铁锹道:“果然还是这家伙适合我。”
“兄弟!先逃命吧!”项衡把那人推进中巴车,顺手把展乐扬扔进去,回头一手漂亮的侧身扫射,瞬间扫到车子前方的大片丧尸。
奶奶灰少年吹着口流里流气的口哨:“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咱们出发喽!”
中巴车骤然倒退,而后猛地向前冲出去。
所有人如海浪一般倾倒翻涌。
项衡、展乐扬怒吼:“这种时候别耍帅了!”
“帅比从不在乎耍帅时机!”奶奶灰眼中涌动着因为生死压迫带来的兴奋躁动,脚下踩死油门,双手变戏法似的掠过方向盘手刹。
一顿华丽的操作后,中巴车以一个花里胡哨的漂移撞飞大片丧尸,后轮在满地尸体中疯狂转动,碾出无数黑血碎肉,最后悍然冲向陆钦在前方清出的空地。
*
夜晚露水浓重,吉普和中巴在高速上疾驰而过,最终停在一处空旷无人的服务区。
展乐扬跳下车,飞奔向陆钦:“钦哥!”
他停在陆钦面前,冲刺的姿势还未停下。
陆钦扶住他:“受伤没?”
展乐扬摇头,笑容明亮干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陆钦揉了揉他的额发,紧绷的心终于缓和下来。
中巴车上的人陆续下车。
很幸运,他们没有一人感染,铁锹哥背着本命武器,满脸自信,甚至跃跃欲试还想再单挑几只丧尸。
项衡堵住中巴驾驶座,对着奶奶灰少年耳提面命,强调遵守交通法规的重要性,在得知对方还有两个月才满十八岁时,怒气冲冲地把人拎下车。
奶奶灰反手掰着项衡卡在他后颈的大手,泥鳅一样挣扎晃动,显然十分不服气:“那又怎样!我十四岁开摩托!十六岁就开赛车跑比赛!人称S市车神第一人!你呢!开警.车有超过60码吗!?”
项衡一巴掌呼到奶奶灰后脑勺,嘀咕道:“还车神,就是一叛逆小屁孩儿,回去就让你写检讨。”
展乐扬忍俊不禁。
陆钦侧头看向他。
天已经彻底黑了,只有吉普车亮着车灯充当照明。
白光落在青年形状姣好、黑白分明的眼中,清凌凌一片,仿若星辰。
思绪开始飘远,直到展乐扬叫他:“钦哥?”
陆钦回神。
展乐扬道:“累了吗?”
陆钦摇头。
“是在担心陆陶他们吗?展乐扬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道,“有齐哥在,他们肯定能平安逃出去。”
“嗯。”陆钦点头,想了想,说,“但是很奇怪,我们返回的时候,丧尸突然少了很多。”
展乐扬猜测道:“也许是走到途中分流了?”
陆钦摇头:“但从之前探查的结果看,丧尸们似乎很有目的地朝着村庄的方向聚集。”
展乐扬不由陷入苦思。
陆钦看着他微微拧起的眉心,突然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一下。
展乐扬一愣。
陆钦却没再说什么,转身钻进吉普车,把一袋饼干递给他。
展乐扬呆愣着,还在思考陆钦刚才行为的含义。
陆钦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笑意:“我们物资不够。”
展乐扬眨眨眼:“嗯?”
陆钦:“我带的食物只够我们这些人吃半天,武器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展乐扬慢吞吞撕开饼干包装袋,一边回忆陆钦温热的指尖覆盖在眉心的触感,一边心不在焉道:“村民也带了点枪和子弹,大家都愿意把武器交给你和项哥,毕竟你俩现在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武力输出。食物的话可以路上再找。”
展乐扬脑子终于清醒:“但是我们要怎样找到齐哥他们?”
陆钦:“不用担心,我和回风商量好了路线,路上他们也会给我们留下标记。”
项衡从服务区便利店走出,满脸遗憾:“朋友们,告诉你们一个悲伤的消息。”
他把兜里乱七八糟的零食饮料一股到堆在吉普车车头:“这也许是我们现在所有的食物了。”
陆钦在项衡悲愤的目光中拿走唯一的卤蛋塞进展乐扬衣兜:“去给大家分了吧,明天路上再进行补充。”
目送项衡离开,展乐扬捏着口袋里卤蛋的塑料包装,心里一阵美滋滋。
晚上所有人返回中巴车过夜。
夜里气温骤降,但为了避免车子引擎声引来丧尸,大家都一致决定不开空调。
展乐扬缩在座椅里,头疼欲裂。
守夜的陆钦发现他的异常,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对方宽厚温暖的掌心让展乐扬发出一声难以自持的喟叹。
陆钦低声道:“你发烧了。”
“啊?”展乐扬茫然地摸了摸额头,手掌贴到了陆钦手背,“没感觉,就是有点冷。”
陆钦把他手握在掌心,过了会儿道:“过来。”
展乐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就被陆钦抱到腿上。
展乐扬:“……?”
展乐扬:“!!!”
热意如燎原之火,轰然涌上头顶,烧得展乐扬脑子一团浆糊,他支支吾吾问:“钦、钦哥?”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在做什么,陆钦都会回答展乐扬的呼唤:“嗯。”
他安抚地捏了捏展乐扬后颈,随后脱掉冲锋衣,把展乐扬整个人笼到怀中:“还冷吗?”
对方好闻的气味涌入鼻腔,冷冷的感觉又混着硝烟味儿,展乐扬只觉得眼前炸开大片绚烂的烟花,脑子里劈里啪啦一顿乱响。
好一会儿,他才小声道:“不冷了。”
“那睡吧。”陆钦把展乐扬的头按到自己颈侧。
僵硬地坐了会儿,展乐扬再也支撑不住,在陆钦怀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对方的腰沉沉睡过去。
次日醒时,展乐扬已经躺回下调后的座椅,身上还盖着陆钦那件外套。
晨光熹微,天边浓郁的墨蓝逐渐褪去,换上破晓时分朦胧的灰白。天空与群山之间以一条青灰色分界线泾渭分明地隔开。
陆钦坐在他身侧,抱着枪补觉。
展乐扬侧过头,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用目光细细描绘着陆钦利落明朗的侧脸线条。
隆起的眉峰、微深的眼窝、挺拔的鼻梁,好看漂亮的弧度在上下唇之间起伏。
展乐扬目光不断游移,像是看不够似的。
浓眉、鼻梁、嘴唇、星目……
陆钦眼睛很好看,眼形漂亮,睫毛浓密,墨色的瞳孔宛若古潭,可骤然对视时,那双深邃的眼又莫名多情。
展乐扬呆呆的想,陆钦和爱人对视时,也是这样吗?
直到他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陆钦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展乐扬目光急急刹车。
陆钦的目光仍然安静地落在他身上。
展乐扬自知又一次犯花痴,羞愤欲死地拿衣服盖住脑袋。
过了会,他拿开衣服,生无可恋满脸木然:“没错,我就是偷看你了,谁让你长那么帅。”
陆钦挑眉:“我的错?”
展乐扬欲哭无泪:“我的错,钦哥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忘掉刚才的事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钦轻笑一声:“还冷吗?”
展乐扬摇头:“已经好多了。”
陆钦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低烧。”
“行走的体温计,不愧是你。”展乐扬摊在座椅上,无神的双眼写满视死如归和自暴自弃。
他已经在思考打晕自己和出去单挑丧尸这两种方法,哪一个更能让他快点忘记刚才的社死事件。
陆钦却突然起身。
他还穿着单薄的T恤。
展乐扬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腕,摸到一片冰凉后瞬间就急了:“衣服!穿衣服!”
陆钦侧头看他,突然伸手曲起食指,用指节在他脸侧蹭了两下:“你穿着吧。”
说罢不待展乐扬反应,坐回驾驶室,发动车子。
昨晚入夜之前,他们已经把中巴车加满油,吉普的物资也搬到了车上。
展乐扬捧着衣服有点懵。
同他们一排,坐在另一侧的项衡没心没肺道:“不用担心,他们是经历过特殊训练的,这点温度对陆老弟来说不算什么。”
许是为了安慰展乐扬,陆钦破天的“嗯”了声,表示对项衡的话的赞同。
展乐扬转头,项衡正朝他挤眉弄眼,并做了个夸张的口型:“我懂,项哥看好你。”
说着右手握拳做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展乐扬一头黑线,嘴角狂抽。
中巴车在高速上行驶小半天后,在一辆侧翻的物流集装箱运输半挂车边停下。
望着通体黄色,十多米长的车厢,展乐扬道:“我们可以在这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物资。”
两分钟后,陆钦一刀送走早已变成丧尸,但碍于牢固的安全带无法离开的车主。
项衡利落打开集装箱,顿时散落无数大小快递。
无论何时,拆快递都能很好满足人们的期待感和满足感。
所有幸存者围在集装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