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写家规是个很繁琐的事。

但是魏无羡觉得，有桐月陪伴在身边，时间也不是很难度过。

桐月嫌弃他写得慢，模仿他的字迹帮着一起写，她誊写的字迹一开始和自己的不是很像，逐渐演化成他的字。

伏案书写，烛光摇曳映照她的侧颜。她写累了，抬头看一眼魏无羡，他做贼似的收回视线。桐月托腮笑着说：“那么可怕，还要将我做成鱼羹？”

魏无羡大呼冤枉，撒娇撒痴想蒙混过关，一会又说了一大堆对不起，还伸出手指起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我说多少遍都行！”

桐月哼了一声，倒也不再问了。魏无羡左看看，右看看，露出个笑脸，故意撩拨她：“生气啦？”被推开，锲而不舍又凑上去。桐月只好无奈：“魏无羡，你的家规还没抄完呢。”

“别呀，家规不急于一时，”魏无羡说，“桐月仙子，赏个脸看看我呗，别生气了嘛。”

“你好闲。”

魏无羡捂住心口，好像中了一箭瘫倒在地，桐月忍不住笑，戳了戳他：“喂，地上凉，快点起来。”

“我不起我不起，”魏无羡耍无赖，“你不生我气我才起。”

“不生气了，原谅你。”

魏无羡一个鲤鱼打挺，他知道桐月不会生气，但话从她嘴里说出就是不一样。

桐月看了他一眼，见他眉梢满是得意，笑了笑，低头继续写了。

熬了几个大夜，魏无羡顶着大熊猫眼交付了作业，就被提溜去除水祟。

聂怀桑说蓝启仁去清河参加清谈会了，魏无羡听了要放响炮，回来就兴冲冲地跑到鱼缸前分享好消息，可是小蓝鱼只是转了个圈，留了个尾巴对着他，并不想跟去。

魏无羡撒娇，说除水祟危险，要桐月一起。可他任凭怎么说，桐月不为所动。原先期待许久的事，似乎也没吸引力了。他蔫儿吧唧地跟着蓝氏兄弟、江澄等人出了门，到了彩衣镇，瞧见这个好玩儿，那个也不错，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回来，扔到桐月面前，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桐月没挑，只笑问出游可有见闻。魏无羡正待跃跃欲试，世家子弟纷纷到来，桐月变成小鱼儿躲回去，急的魏无羡直跺脚，聂怀桑一把勾住他脖子，嚷嚷魏兄有好东西不和兄弟们分，一群人眼看走不掉，魏无羡认命，和狐朋狗友们玩了个通宵。

吃喝、扳手腕、投骰子、看画册，不亦乐乎。夜深人静，地上躺着七八具尚能呻吟的尸体。魏无羡满脸通红，两眼迷蒙，走路摇摇晃晃，吆喝还要再玩，没人理会，他挨个儿晃到跟前：“江澄，再来一盘，来不来？”

江澄喝多了头疼，嫌魏无羡吵，骂了声闭嘴，翻身随手扔了个东西砸过去，白袖一闪，那东西消弭无形，却见桐月面色清冷，玉面寒霜。

她上前一步，被握住手腕。魏无羡满脸潮红，晕晕乎乎问她怎会在此。

桐月冷笑，甩开魏无羡的手，居高临下。

“魏无羡，你们今日玩的畅快，可曾想过明日被发现的下场？”

云深不知处禁止饮酒，魏无羡屡次犯戒，这次还聚众玩闹。倘若事发，岂还是藏书阁罚抄那么简单。

魏无羡该是慌张的。

但他看着桐月含怒的表情，心底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你担心我啊？”

桐月：“要是因为这件事被罚，我便再也不帮你了。你的命，自己管好。”

她气他不爱惜自己，什么热闹都要凑一脚，遇到事，不想着趋利避害，一定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魏无羡立即赌咒发誓再也不做这种事，讨好卖乖说了一大堆好话，一会儿小心地抬眼看桐月。

桐月不说话。

魏无羡忐忑不安。

“…你跟我来帮忙。”

魏无羡顿时笑靥如花，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屋子一片狼藉，两人收拾整理好现场，又将人扶起来，打了热毛巾擦脸，再给披上毯子。

桐月正要拧干毛巾擦脸，被魏无羡拦住，他小声说了一句我来，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没有，胡乱给江澄抹了一番。

江澄虽是迷糊不醒，被粗暴对待，倒是条件反射骂了一句魏无羡。魏无羡手一顿，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桐月，她正抿着嘴笑。

“快点做事。”她正色催促。

魏无羡紧紧盯着她，忽然也露出笑容。

“你再笑，我就回去了。”

“我不笑了我不笑了！”他举手投降。

*

有桐月的帮助，几人成功逃过一罚。

云深不知处有一处冷泉，桐月初到蓝家就察觉到后山四溢的灵力。她本为鲛人，受天地灵力孕育而生，对自然天然心生亲近。

鲛人渴水。桐月躲去冷泉恢复灵力。

她闭目养神，忽听外面传来异动。

“魏兄，等等我啊——”

是魏无羡和聂怀桑。

桐月手一动，白袍飞上身。两人已到岸边，聂怀桑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

“桐桐桐桐桐桐桐…桐月姑娘！”

桐月转过身，慢条斯理道：“聂公子安，魏公子——安。”

魏无羡呼吸紧促。

从他们的角度，完全可以看到桐月后背那片雪白的肌肤，水珠一滴一滴，顺着头发落下。

“……”

他上前一步，若有若无地挡住聂怀桑的视线，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

桐月好像没弄懂魏无羡的意思，皱着眉重复一遍，又看向他。

聂怀桑眼睛一转，悄悄将空间留给两人。

魏无羡和桐月对视着，她的眸子清澈透亮，带着一丝疑惑。

“魏无羡，你…怎么了？”

魏无羡怎么了，他自己也想知道。

“我……”

他开了一个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桐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像是一个猎人，试图在魏无羡的脸上捕捉到其他的情绪。有一些其他的、不能轻易被她理解的情感，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魏无羡的眸子里。

“魏无羡，”桐月说，“你往后去一点，有点——”

她想说有点近。

但魏无羡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了。

他往前，她下意识后退。

眼看她的后背要撞到石头上，魏无羡伸手垫住了。

两人近在咫尺。

“你要做什么？”桐月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