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若是以往,孟源觉得这话甚是有理,偏偏今日的所见所闻又令他怀疑此话差矣。
“桑榆,我那侄女还小,这会儿怕是还在午休呢。”
从耳朵里把塞着的棉花取出,轻轻叹息,孟源尝试着去平息耳边这震天的动静。
他是真怕屋里这两个小的扰了旁屋的清净。
不过还是说的含蓄了些。
起码听的人是一知半解。
“噢,那我小声点。”
孟桑榆表现出了不多见的善解人意。
她回答的小小声,为了压低动静还刻意弯了身子,只是邀请同伴的样子更为激动,“小虎,咱俩都趴在桌子上聊,声音就能小很多了。”
“桑榆,你可真聪明!”
小伙伴间的奉承虽迟但到。
之后两个毛绒绒的脑袋隔着两拃长的距离继续热聊。
不多时,又有两道闷闷的笑声震动着胸腔。
连带着被人趴着的整个桌子也开始抖呀抖。
胳膊搭在桌沿,被震得有些发麻的孟源:……耳朵不吵了,真好。
“二虎,你刚回村,没先回家看看?”
默默活动了下手腕,孟源试图聊些正事。
他那老胳膊老腿真的受不了了。
“我回家的事不急。”
王帆虎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亲爹嘛,那可是回家就能见着的。
朋友……好吧,天天也能见。
但就是不一样!
“我跟桑榆也好久没见了。”
王帆虎还在诉说着离别之苦。
孟桑榆一听,也跟着动容。
然后两小只眼泪汪汪的,凑的更近了些。
孟源:……他刚才是在劝人回家吗?
真的是吗?
“你还是先回家看看吧。”
或许是出现了幻觉,孟源隐约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婴儿哭声,“你出门这么久,王老爷也是要担心的。”
他劝的苦口婆心。
好在这回王帆虎听进去了些。
却不多。
“没事的,源哥,我已经提前派人回家传信了。”
王帆虎表示自己还不到没心没肺的地步,但是对于亲爹的爱也不多。
好在他是真有正事要聊,端正态度后王帆虎也是要好好交代交代这几天出门的成果的。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不忘好心提醒一句,“源哥,你声音小些——”
“我刚才好像都听见侄女在哭了。”
言外之意,坏叔叔吵着乖侄女了。
被倒打一耙的孟源:……听听,人言否?
“倒是我的错了?”
孟源有被气着。
他就静静地盯着两个罪魁祸首。
岂料两个人才毫无自知之明,还齐刷刷点头,顺带格外宽容大度地安慰道:“源哥,你能知错就改就行。”
孟源:……得,还真成他的错。
他是不是还得代小侄女先谢谢这俩傻大个。
“你们俩有正事就快聊!”
不自觉加重语气,孟源是真被气笑了。
这会儿隔壁的哭闹声已经歇下,看时辰应该是孩子饿了要吃的。
害怕把孩子饿着的罪名也莫名其妙栽在自己身上,孟源决定话题还是由自己引领为妙。
王帆虎总体上是个乖的。
他习惯于长辈问话,他再回答的方式,也答的很好。
一来二回间孟源就将此次外出的经过问出了个大概。
当然,整个过程的顺利进行也得得益于对孟桑榆镇压的好。
“哥,我可以开口说话了吗?”
再问了好些个毫无用处的问题而被勒令发言的孟桑榆总算在一人喝茶,一人沉思的空隙中窥见了自己能说话的契机。
见孟源点头,她立马一吐为快道:“所以这次出门,小虎你赚了多少银子?”
“不多。”
到底是出门历练了一番,王帆虎显然比几十天之前的他沉稳的多。
故作平淡地开口,再故作随意地往领口里一掏,紧接着一大一小两个银锭子就这么明晃晃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方桌上。
“哇!”
被银子的光芒闪着了眼,孟桑榆夸张十足地双手捂嘴。
可惊讶声怎么遮也遮不住,“小虎你好厉害呀!”
“没有,没有,也就一般厉害而已。”
王帆虎还是懂得谦虚的。
一旁围观全程的孟源:……
一个十两,一个五两。
总共也就十五两银子。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不错,出去一趟能挣十五两银子,已经很不错了。”
心里说归说,孟源也是懂得夸人的艺术。
他夸的真心实意,还拍了拍王帆虎的肩膀以示鼓励。
王帆虎听后立马坐得端正,再次开口时也显得实在的多,“其实这趟出门我赚了有二十八两银子,只是那些天多亏了邓哥帮忙,所以离开城西前我就买了些东西作为谢礼了。”
聊到自己擅作主张花钱这事儿,王帆虎还有些不好意思。
孟源听到就只有一个念头。
邓哥?
这是哪儿来的野哥?
“出门在外,谢谢别人也是应该的。”
想到谢礼只对外人,孟源作为自己人,决定不计较。
王帆虎一听则是连连点头,认可道:“邓哥真的帮了我很多。”
“他还教我将最好的桃子挑出来单独卖,五个就能卖上一两银子呢。”
聊起在城西时邓连策的倾囊相授,王帆虎很是感激不尽,千言万语最后还总结出了一句,“邓哥真是个好人呀!”
孟源:……
他是耳朵出问题了吗?
好像又听见了什么脏东西?
“邓连策好歹也是醉仙楼的主事,他收你个小辈的礼也不嫌丢人。”
小孩子有眼色知道感谢,孟源觉得此事甚是欣慰,但收礼的真敢收,在他看来就是厚颜无耻了。
“一个主事做到他这个份上,我看他这辈子也到头了。”
王帆虎:???
“没有,源哥,邓哥也送我东西了!”
察觉出哪里不对,即便不明白为何王帆虎也赶紧解释。
孟源听完更是冷哼一声,“送你了什么?”
“酒,邓哥自己酿的酒。”王帆虎老实交代。
孟源还算满意地点头,“姓邓的还算是做了件人事。”
“我……”
王帆虎还想说些什么。
“嗯?”
孟源一双狭长眼眸眯起,被刻意拖长着语调里暗含着警告,“你推辞了?”
王帆虎:……怎么办?好像有刀架在他脖子上!
凉飕飕的。
“没、没有!我就假装推脱了下。”
王帆虎连连摆手自证。
别人送礼,他婉拒,一来二去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再说了,邓哥的热情可比现在源哥的怒火可怕的多。
所以他真就假装了下而已。
“以后他若是送你东西,你就直接拿着。”
别人白送,哪有不接着的道理,孟源转而教导王帆虎做人还是不能太过实诚。
当然他绝不承认是因为对某人有所偏见。
王帆虎自是听话的,不过边点头受教,又有两锭银子被从同样的地方拿了出来,摆在方桌上。
孟源:不错,他刚教小朋友就学会了。
不对!
他不是刚才教的吗?
“小虎,这银子是哪来的?”
孟桑榆可想不到那么多,对于多出来的两锭银子,她看着稀奇,也果断上手去摸了摸。
“哦,是大城叔塞给我的。”
王帆虎道,瞧着孟桑榆一脸“这人是谁?她怎么不知道?”的迷茫还多解释了句,“咱们这回卖的野山桃就是从大城叔的地里采的。”
“这样呀。”
孟桑榆点头呀点头。
怪不得她不知道这人呢,毕竟自她有记忆以来,一直都以为那片山是没主的。
可……
“不对呀,咱们采了他家的桃,不是应该咱们给他钱吗?”
怎么反倒王帆虎出门一趟还收了主人家的钱呢?
孟桑榆百思不得其解。
孟源倒是听出了些门道:“我记得王大城他们家不是前些年已经搬走了吗?”
“是呀。”
王帆虎显然知道的更多,“听我爹说大城叔娶的婶子家住在县里,当年成亲没多久,大城叔就把户籍从村里牵走了。”
“所以你是在县城遇见了?”孟源猜测。
王帆虎摇头,“是在城西遇到的。”
“那是我也是才到城西没几天,没想到中午吃个饭的功夫就遇到大城叔了。”
“虽说他家桃子这些年都白让村里人吃,但咱出门这趟是为了卖桃子,所以我想着怎么样也得跟大城叔说一说。”
“本来我想着这回赚到的钱跟大城叔对半分。”
“再不济大头给他,我赚个车路费就行。”
“结果……”
说起王大城当时的反应,就算过了这么些天王帆虎还是搞不明白,“结果大城叔非但没要我的钱,还直接放话说是村里的桃子随便咱们摘,也随便咱们买。”
“至于这两个。”
王帆虎戳了戳多出来的两锭银子,很是苦恼道:“我也是昨天才在包袱里看见的。”
这两锭银子他是真没想收。
当时知道他要回村里时大城叔的确有来送他,也念叨起这些年没见,看见他个晚辈在外闯荡不容易,说是要给他十两银子当见面礼。
可王帆虎记得他当时明明拒绝了。
就是这样,他昨晚上想再清点一遍带给家里人的东西时还是发现了这多出来的两锭银子。
当时他都慌了。
所以今个一回来,他就来找他哥了。
“源哥,你说大城叔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把我拉去卖?”
王帆虎阴谋论道。
没办法,别怪他想的这么多,谁让他跟大城叔真的多年不见。
孟源:“……倒也不至于。”
“那就好。”
王帆虎大大地松了口气。
孟源:……算了,孩子自我保护意识强点也好。
不过将王帆虎刚才说的话重新复盘了遍后,孟源倒是觉得这事没有那么严重。
他道:“你当时吃午饭是跟邓连策一起的?”
“没有。”
王帆虎摇头,他对当天发生的事还记得挺清楚,“当天是继年哥跟我在一起,不过邓哥介绍的城门口那家馄饨真的挺好吃的。”
孟源:……这孩子怎么见谁都叫哥?
“你们吃好吃的,邓连策都不跟着?”
孟源有些怀疑。
要知道城门口那家馄饨铺的大生意可都是姓邓的一手招揽,以至于有段时间城西一直有段谣传,说那铺子是醉仙楼楼主为了哄小雀儿开心,专门开的私摊呢。
要不然姓邓的那么热络干嘛?
吃饱了撑着吗?
“哦,邓哥前一天晚上吃坏肚子了。”
王帆虎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娇娘还在旁边照顾了一天。”
孟源:……这可真是个没用的废物呢!
“行了,这银子来路没什么问题,你就放心收着。”
避免再想那些个糟心事,同时孟源也给王帆虎宽了下心。
“为啥?”
王帆虎好奇,可跟人分银子的动作不见慢的。
“为啥?”
能为啥。
孟源挑眉。
乡下人进城能干的活计也就那么些个,王大城能承诺村里的桃子免费摘,自然是发现有利可图。
只是不知那人想图的是村里这一亩三分地。
还是城西那块儿大地方了。
“你俩这银子就两个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