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自扬州回京,也渐渐闲下来。
终于没有其他事情打扰,褚观南就在家
里守制念书。陈衍也慢慢缓了过来,只是身体到底大不如前,褚观南只好命人平日里更加仔细着些。
今天四月十五,黄历上说宜嫁娶。
虽然秦襄姝是褚父侄女,并不在守孝名列,然而不仅她关系和褚观南好,对姨父也是满心敬畏,于是把原定去年十月的婚礼移到今年四月。
可褚观南却因为尚是戴孝之身,不便出席宴会,也就在秦襄姝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不能和她一起了。
于是她难免有些闷闷不乐。
陈衍大抵是看出来她情绪不高,于是让她去盯着搬花的下人。
此时节牡丹开得正盛,褚家预备的牡丹正是要送到秦家去的。褚观南母女虽在孝中,但秦褚两家向来亲密,也送些牡丹过去添添喜气。
褚观南顺手从花圃里揪起挑剩下的一朵姚黄,举到与目齐平。
怪不得不挑它呢,花瓣都卷了起来,褚观南愤愤地把那支牡丹扔在地上。
于是转头嘱咐正在把花搬上车的下人道:“千万仔细些,不要伤了这些花。好好地把它们送到了,少不了你们的。”
“姑娘吩咐下来的事哪敢不尽心呢,我保证就算这些牡丹送到赵家,也和刚铲出来一个样子,姑娘且放一百个心吧。”花匠笑道。
“这种事情哪里能真的放心呢,我不过多啰嗦几句罢了。”褚观南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免得耽误了时辰。
板车去远了,褚观南依旧站在西角门边上,双手绞了绞帕子,干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啊,快点,发生点奇迹吧。
褚观南心里想。
然后,远方迅速驶过来一辆朴素的马车,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她们曾经偷溜出去时坐过的那辆。
褚观南激动地站起来,忍不住想跳起来挥挥手,再大喊两声。
当然,最后还是让她忍住了,只是激动地涨红了脸。
褚观南凑近停下来的马车,小声说道:“秦姐姐。”马车帘子掀起一角,褚观南立马跨步走了上去。
待看清楚秦襄姝打扮后,不禁感叹道:“平日里我怎么说姐姐貌若天仙都觉不够,今天一见,真是该把前言尽抛了才是。”
秦襄姝虽穿着嫁衣,头上却还没戴发饰,却不突兀,反而像礼毕之后,钗环尽去的样子。
秦襄姝羞涩地抿嘴一笑,拉过褚观南的手:“我特意跑出来的呢,你来给我上钗好不好?”
“好啊。”褚观很高兴地接过墨云递过来的妆匣,一一取出钗冠为秦襄姝簪上,又取过镜子来给秦襄姝瞧。
“嗯。”秦襄姝抬眼往镜子里看,伸手去摸发髻上的珠钗,才笑道,“果然不差,不枉费我跑出来这一遭。”
“秦姐姐怎么知道我在西角门那儿,一来就遇上了?”褚观南伸手压压她衣服上的褶皱,等都抚平了,才开口问道。
“好了,别忙活了,我来是要你给我当丫鬟使唤不成?”秦襄姝拍拍她闲不住的手,嗔怪地说道。
褚观南立马把手收回来作投降状:“好,好,我不弄了。秦姐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说起这茬,秦襄姝才狭促地瞥了褚观南一眼,开口说道:“是姨妈告诉我来这儿的,她说你肯定要不痛快,所幸支个招让你出来一趟,叫我把你带去呢。”
“我说呢,怎么我和娘说起来的时候,她一副不关心的样子,原来你们背着我就商量好了。”褚观南恍然大悟道,“就打量着欺负我一个呢。”
她还想呢,怎么前几天和母亲抱怨起来,陈衍还一副她想多了的表情,也不来安慰几句,原是早就准备好了等着她呢!
“秦姐姐也跟着娘欺负我,回头我非给你挑支顶坏的牡丹簪在头上不可!”褚观南气呼呼地说道。
秦襄姝也不怕,反而笑着说:“好啊。”
两人一路驶往秦府,为掩人耳目,秦襄姝特意让墨云取来她的衣物给褚观南穿上。虽然手脚上短些,不大动作倒也看不出来。
褚观南瞧秦襄姝回了房,不顾送花人诧异的目光,赶紧令下人将牡丹搬来。
“把花搬过来我看看。”
“是。”
褚观南挑了一支醉酒贵妃,斜斜插在秦襄姝发髻边,衬着她脸颊边急切泛起的红晕,倒是明白什么叫人比花娇了。
“赵公子来了,夫人让小姐准备一下呢。”墨云匆匆进来,催促二人道。
“秦姐姐去吧。”褚观南把秦襄姝扶起来,送出门外,转身混上了下人丫鬟的队里。
赵允穿着一袭大红喜服,头戴金冠,身下骑着匹高头骏马急急赶来,面带喜色地下马向秦姨父作揖。
“秦大人,小侄不才,能迎娶贵千金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贤侄哪里的话,你和小女二人是天定的天作之合,也是咱们两家的喜事一庄啊。”秦姨父拍拍他的肩膀,大笑着说道。
只有秦姨妈双目含泪,拉着秦襄姝的手哽咽说道:“姝儿,以后得空记得常回来看看爹娘。”
秦襄姝也极其不舍地拉住母亲的手,不肯松开:“父母教养之恩,怎敢忘怀?”
再怎么不舍得,时辰到了,秦襄姝总归还是坐上了马车。
“秦姑娘可坐稳了。”赵允贴身靠近秦襄姝坐着的轿子,低声说道。秦襄姝只低低应了一声,他才放心,骑马往前去。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往赵家赶去,所到之处锣鼓喧天,洋洋洒洒数里红妆,更是叫所有围观之人看红了眼。
赵家的大门敞开,赵大人正忙着招待宾客。
“赵大人,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赵大人高兴地胡子都翘起来,满面红光地回道。
“赵公子,大喜之日可要多喝几杯啊。”赵允刚携秦襄姝踏入府门,就有人围上来祝贺道。
“一定一定!”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褚观南站在一旁角落,看秦襄姝行过拜礼,赵大人和赵夫人吃过她敬的茶,笑得合不拢嘴催她改口,赵允就在一旁劝父母不要太急云云。
瞧着多其乐融融啊,可是只有秦襄姝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倒像个无关的人了。
褚观南难免要想,未来那天她也会如此吗?
褚观南转身跟着秦襄姝去了他们的婚房,新装的。
“秦姐姐累了吗?不如趁现下无人吃些东西,也好垫垫肚子。”看着秦襄姝一脸疲惫,褚观南屏退众人,心疼地开口问道。
“我吃不下,倒有些口渴,你倒斟杯酒来与我喝吧。”秦襄姝摇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酒,那本是他们的合卺酒。
褚观南却没留意,只说:“空腹怎好饮酒,姐姐若是实在想喝,不如先吃两口点心压压,免得坏了肠胃。”
“那好吧,你拿个过来吧,我懒得动弹。”
褚观南坐在秦襄姝身边,悄声问道:“姐姐害怕吗?”
“嗯……有一点吧。”秦襄姝抬头喝了口酒,“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别人都说赵公子怎么怎么好,连他刚刚和我说的那些话听起来也温和极了,可我就是没什么感觉。”
“还有,我的头好重啊。”秦襄姝不满地抱怨道,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褚观南垂眉沉思片刻,忽然侧头凑到秦襄姝耳边:“我给姐姐的匕首,姐姐带着吗?”
“自然带着,从你给我起,就日日带在身边的。”秦襄姝抬手摸摸胸口的衣裳,也把嘴唇凑到褚观南耳边说道。
褚观南松了半口气,又和秦襄姝密聊片刻,实在饿得受不住了,才让人送了碗面来。
也不敢吃太多,怕嘴长的下人背后说新娶的太太吃的多。就吃了个半饱,褚观南就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
秦襄姝正要说什么,听见屋外墨云轻轻敲了几下门。
“哎呀,看来是赵公子来了,那我先走了。我以后再来看姐姐,姐姐要是有什么事,一定不要瞒我。”褚观南立刻明白了,拉着秦襄姝的手快速嘱咐道。
“好,我答应你。”秦襄姝笑着拍拍她手,催促道,“快去吧,被人瞧见了,可不得参你一本!”
“姐姐就知道笑话我。”褚观南不敢耽搁,转身从后面溜出去了。
马上就要回府里,不妨突然听见了王虎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十分愤怒的样子,褚观南好奇地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王虎揪着一人的衣领子,吊着眼睛威胁道:“你再敢在这里放屁,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着作势要挥拳打他,看那人脸上青紫,想来也挨了不少下。
褚观南连忙阻止道:“诶,大虎,干什么呢你!”
王虎犹豫着停了手,那人看尚有转机,立马扯着嗓子喊。
“姑娘明理,王虎一上来就打我,还说要把我打死哩,要是以后我有个什么好歹,一定就是他干的!”
“你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是吧!”王虎双眼一瞪,猛踢了他一脚。
“大虎,你忘了我怎么说的了吗?”褚观南瞪了他一眼,王虎才不平地好好站到一旁去。
当然他嘴上还是不认输的:“哼……今天看在姑娘的面子上放过你,以后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说一句那样的话!”
那人却不依不饶地跪在地上大叫道:“姑娘明鉴呐,小的真没干什么呀,王虎他突然发疯……”
“你给我滚,当我真是眼瞎心盲的不成!”褚观南不耐烦地呵斥道,又抬手指指得意洋洋的王虎,“你,明儿来府上一趟,我到时再和你说。”
“现在晚了,你回去照顾你祖母去吧。”
“是……”王虎弱弱回道。
谁知刚进屋,正打算让何堇传些吃食来的褚观南又迎来了侍书。
“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侍书坚定地往地上一跪,直直看向褚观南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