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正想顺着方向上去揪住罪魁祸首,李工过来告诉她,场外场内拦了界限绳子,如果她要出去吵架,就不能再进来了,而且要是在这山头上打起来,柳家是一定要叫村衙来人处理的。当然,如果刘婶现在想找村衙说理,柳家也可以帮她报官。
刘婶想着还得照顾长树,如果村衙来了人,长树就没法好好修石板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老师傅们劝着又继续低头专心完成石板的萍儿,只得忍着怒气作罢,
好在长树不再僵硬着不动了,他也拿了工具开始修整石板,刘婶顿感无比欣慰,觉得儿子是全天下最通情达理,最懂事最乖巧,最体贴娘亲的人。
殊不知那长树是憋了胸中一口闷气,见萍儿像往常那样挨了打骂,自然也就消了气。至于刘婶和场外观众的“互动”,长树倒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平时任何跟外人有关的事情,都是刘婶一手处理的,轮不到他来管。
只要萍儿不如自己,长树就满意了,没听见刚才刘婶骂萍儿吗?
刘婶给长树鼓励了些肉麻兮兮的话后,依旧站在旁边观看长树和萍儿凿石板。
长树力气就是大,叮叮当当一顿敲打,很快又把石板纹路的一条凿了一遍,刘婶不禁开始叫好。
照这个速度,即便长树再修一遍,萍儿也做不完手里的活儿,还是长树略占上风。
可长树敲着敲着忽然停了下来,刘婶因比赛继续开始了,就不能再和长树交流,忙把眼神调整成鼓励的模式,生怕长树又开始闹脾气。
长树这回倒不是闹脾气,而是他发现自己重新修一遍后,那条纹和刚才他初次完成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长树看了看手中的那块石板,又观察了一下他用来凿石板的工具,那小铁杵的前端是个扁平的形状,每次他用锤子敲打小铁杵,前端的扁平尖部就会在石板底板上敲下一块石屑子来,如果两次敲击的距离过大,就会形成锯齿状的石头纹路。
他第二次是沿着锯齿部分发力的,但凿过之后,反而把原本凸起的锯齿凿成了凹陷,一行工作做下来,同样还是一条锯齿条纹。
这不是扯呢吗?
这么凿下去,锯齿条纹会反复出现,无论凿多少次,那条纹还是那样,不能用来洗衣裳,不过是底板越来越薄而已。
刘婶这时候也看出长树的困惑来了,她急得不行,恨不能替长树干活,但两个参赛者也被中心的围栏带子拦住了,刘婶不能随便进去。
长树迷茫地抬起头,向平时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那样,看向自己的娘亲。
忽然发现……刘婶的嘴歪了。
刘婶正努力做出努嘴的样子,她指的方向正是萍儿的方向。
长树看明白了,娘亲的意思是让他抄萍儿的,看看萍儿怎么做的。
长树心里是既不屑又不爽的,他弄得不好,萍儿就能弄得好了吗?再说了,这么多人盯着看,他伸着脖子去偷看大妹妹的,多丢人啊!不是等于承认自己不如大妹妹?长树低下头,试图自己想个办法。
但无论他怎么敲,石板条纹都是坑坑洼洼的,好像被耗子嗑了一般。
刘婶这边,慢慢开始在旁边咳了起来,还越咳越大声。
长树心里不服气,他怎么能当众承认不如大妹妹?他还偏就是不看!直接忽略刘婶的提示。
于是,众人就这么看着长树叮叮叮一顿敲,而刘婶在旁边咳咳咳一顿咳。
忽然怕啦一声巨响,长树把石板敲成了两截,围观的村民哄一声笑起来。
“哈哈哈,他娘帮着给他使力,就是不一样啊!”
“就说呢,这小子还看不明白,他娘是让他看看他妹妹是怎么做的!”
“……”刘婶见石板断了,脑子一片空白,也顾不得旁人的嘲笑,赶紧三两步奔过去,拾起长树手中的石板,抖着手试图把两块断层的石板连接上。
“能连上吗?”长树没好气地吼道,“咳咳咳,都怪你!一直咳什么咳?吵死了!”
刘婶给长树做小伏低地道歉,眼看老师傅们都走过来,刘婶赶紧对他们说道:“都怪我,这孩子是受我的影响,才把石板敲坏的,我给你们赔,你们重新给他一块石板吧!”
老师傅们都看向柳倾雪,柳倾雪走过来说道:“石板断了是肯定不能再用了,因为这样客人用起来有划伤手的危险。”她想了想,对长树母子说:“重新给你一块石板也可以,但这对你最后的成绩有影响,如果你继续用这手里的石板也可以,虽然成品不能售卖了,也能从条纹看出你的手艺怎么样,但无论是这两种中哪一种,都会给你减几分胜算。”
说完,柳倾雪招呼帮工,给了长树一块新的底板。
长树听完柳倾雪所说,脑子也是一片空白,他看了看被自己凿得乱七八糟的那块石板,再看看第二块光洁平滑的新石板,一时之间竟然无从下手。
他气得把铁杵一扔,看样子嘟囔着已经要放弃了。
柳倾雪和帮工们给出建议以后,就和老师傅们一起退出去,依旧站在不远处观看。
只见刘婶哄了又哄,就差把长树抱住哄了,好容易才稳定下来长树的情绪,这会儿长树也顾不得羞耻,凑到萍儿跟前看起大妹妹是怎么做的。
柳倾雪说道:“可以参考别人的做法,平时在帮工群当中,大伙儿也是互相借鉴,互相交流经验。”
长树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早说可以抄别人的呀,那样他也不至于气得把那块石板弄坏了!
刘婶一听如此,赶紧和长树一起凑到萍儿跟前查看,只见萍儿正小心谨慎地忙活着手里的石器,她凿的条纹又浅又细密,虽然进度非常慢,但条纹上显然没有那么多坑坑洼洼。
长树没好气地问萍儿道:“你之前跟柳家的帮工学过了吧?”
萍儿仰起头,有些紧张地护住手里快要完工的石板,对着刘婶和长树用力摇头,回答道:“真的没有!我是第一次接触这个东西,这里所有的帮工都可以给我作证!”
长树扭曲着脸,本想再说些刻薄话,但听见萍儿说让所有人给她作证,他也不好再诬赖更多,只能抓紧时间重新整理自己的石板。
他干脆把石板挪到萍儿身边,一边看着大妹妹做,一边动手做自己的。
有围观的人喊出声:“你们看,他还是要看他妹妹的!”
另有人附和:“是啊,要不是看别人,他自己做不出来!”
这些声音清楚地传到考场这边,长树涨红了脸,但没法子,他又不得不看萍儿怎么做。
要知道,长树的自尊心可是很强的,被这么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还是头一回,他忍不住鼻子一酸,竟然掉下几滴眼泪来。
立刻引来场外哄堂大笑。
“天呀!你们看,那男的哭起来了!”
除了嘲笑的,还有一些人在叹息。
“怎么比个姑娘还扭扭捏捏?”
由于这个时候,有不少村民从山上采山货回来,柳家撤掉了路障,他们又听说有比赛可以看,就都往这边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新来的村民不知道情况的,听了旁人只言片语,也跟着瞎议论。
“男子?不是吧,这难道不是两个姑娘在比赛吗?一个系红头绳的,一个梳辫子的?”
这话一说出来,引得周遭又是一阵大笑,长树在内场听见,气得一把把刘婶给他系的红头带薅下来。
场外新来的村民这才看出,他的确是个小子。
眼看周围村民对着他品头论足议论纷纷,长树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心里不住地埋怨,为什么娘要给他戴那种红头绳?为什么他的石板会断成两截?为什么大妹妹凿得比他好?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今天要来参加这个丢人现眼的比赛?
看长树难过成这个样子,刘婶的心都滴血了,她气得在周围走来走去,又抓不准到底是谁说了哪句话,便对看场子的大力和方子吼道:“你们也不管管,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方子和大力有些无语,村民看热闹肯定会不停地说话,别说他们议论长树,连柳家的各色摆设和工地,村民也是在不停地评头论足啊!
什么这里有一堆石块,那里有一堆工具,各种惊呼和匪夷所思的猜测不断地从人群中传来议论,村民头一次看见稀奇东西,说说不是很正常吗?
就说村民说长树那两句,也是照实说的呀,长树的确在看着萍儿怎么做,长树也的确在脑袋上弄个红头绳了……这些刘婶自己不知道吗?村民们刚才也对着柳倾雪等几个人从头到尾说过一遍,东家姑娘也没说什么呀。
见刘婶聒噪得不得了,方子和大力只得对人群喊道:“还请各位安静些看比赛,别影响了参赛者的情绪!”
他们转圈说了几次之后,声音果然少了些,但话变得越来越难听了,还都是针对长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