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枝干郁葱。在高大的树冠上,藏匿着两道朦胧的身影。
虞夏有些无奈,她本是想独自一人躲在这树上观察,想着让江翊站在萧祎跟前,也好到庆和帝面前混个功名,可江翊死活不肯,撒泼打滚,偏要跟她一起。
面对如此不讲道理的江翊,虞夏没了辙,只好抱着他一起藏在了树上。
她站起身小声叮嘱:“你小心点,别到时候栽下去,我救你都来不及。”
江翊学着虞夏的样子比了个“OK”的手势。
“学得还挺快。”
虞夏嘀咕一声后视线转移到脚下的弓箭上,这箭还是在天牢外捡许孤他们的装备。
“诶呀系统啊,许孤都杀我了我还想着将这弓箭物归原主,你家宿主还真是一个以德报怨不计前嫌天真烂漫温柔善良的小女孩啊。”
系统微微一笑:“那宿主你现在对准人家脑袋干嘛?”
虞夏一脸理所应当:“当然是还箭咯!我不对准他的脑袋给他飞过去,这场面这么混乱,他怎么知道我给他还箭了呢?”
系统:“....”
有道理,但没道德。
江翊还在旁边自动充当瞄准器,把虞夏的胳膊往左边挪了挪:“他一会就跳到这边了,我们稍稍挪动,这样保证箭插在脑袋正中央。”
系统:“?哇塞。”
要不说你俩能成呢,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呢。
“嗖—!”
正如江翊所说,许孤为了躲避太子的剑招脚底用力一点,整个人往左边斜去,飞箭正巧穿颅而过,许孤双脚都未曾站稳。
鲜血飞溅,突发的变故倒是把太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了一声国粹。
许孤睁大了眼睛,不愿相信自己就这般死去,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望向远处的文雯,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许孤!”
文雯惊呼着就要冲过去,被身旁的李世死死拉住:“你要干什么!”
文雯眼泪直流:“十郎,许孤死了,许孤他死了!”
许孤陪伴文雯十余年,李世知晓两人的情分,也明白文雯此刻失去许孤的痛苦,他极力安抚:“雯儿,你清醒点,许孤是为了我们才死的!只要我们杀光了他们这群人,杀了李锐,许孤才不算白死,这么多人才不算白死!”
李锐,庆和帝的大名。
文雯呜咽着,长时间的博弈让她心理防线正一点点被击垮,不愿再去看厮杀的场面。李世也不想这样拖下去,拖下去只会将他们一点点拖垮拖死,他抬头望了一眼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后点燃信号弹,全长安城的私.兵在这一刻,全部涌向甘露殿。
“这李世到底豢养了多少私.兵,怎么还能摇人?”虞夏咬着手指,宛婉和青疏满身是血,神色疲惫,看着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得下去帮忙,你就在这上面呆着。”
江翊拉住她,模样可怜:“别留下我一个人,我害怕。”
“那...”虞夏思忖几秒:“我送你去萧祎身边,这样你既安全,又能看得见我。”
江翊不说话,虞夏就当他默认,一把搂过他从树上跳下去,安全到达萧祎身边后虞夏分秒不停,跃身至宛婉身边。
旁边好像忽然多了一个人,萧祎转身看去,竟是面容憔悴,衣衫破损染血的江翊。
“逢舟?小夏救你出来了?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你感觉如何?需要叫太医吗?”
“老师莫要担心,有她在,我已无大碍。”
江翊只用短短一句话便让萧祎放下心来,师生站在上位俯视战局互相耳语,时不时与对面的国师交换一下眼神,谋划布局。
宛婉数不清今夜杀了多少逆贼,双手已然麻木,每一次挥剑都是身体本能的机械运动,她心神有些恍惚,并未注意正在逼近的危险。
青疏看到了,他离得有些远,来不及赶过去,只能大声提醒自己主子注意。听到呼声后宛婉回神,刀尖离胸膛只有毫米,她下意识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跌进熟悉的怀抱,那人将她送到了安全地带。
“累了就歇会,婉儿放心,这里有我。”
宛婉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虞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混乱之中。
“姐姐...”
宛婉坐着平复了会自己的心绪,提剑冲到了虞夏身旁,两人相视一笑,默契配合化身大杀器,所到之处,寸贼难生。
局势愈发紧张,战场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每个人手中会挥动的每一下刀剑,都是改变国运的蝴蝶翅膀。
东方既白,一道嘹亮的军号彻响在整个皇宫,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刀剑,循着足以震碎大地的脚步声,看向甘露殿前左右两道宫门。
萧鹭一身戎装杀气逼人,将五花大绑的赵然扔在众人面前,在他的身后,是千名装备齐全的精兵强将。
文雯一时卸了全身力气,跌坐在地上,闭上了双眼。
援兵已至,败局已定。
萧鹭大步流星至殿门前,单膝下跪:“末将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吱呀”一声,殿门缓缓打开,一身明黄的庆和帝跨门槛而出,伸手托在萧鹭的腕下:“起来吧。”
“谢陛下!”
庆和帝眉眼间满是疲惫,眼珠里尽是血丝,他望向被迫跪在地上的文雯,很是不解:“这么多年我哪日不以真心待你,为何要背叛我?”
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文雯仰头大笑,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掉:“真心?李锐!若不是你强取豪夺,我文雯怎会甘愿沦为你的金丝雀?我与十郎情投意合,是你,是你亲手拆散了我们!”
“这么多年的虚与委蛇,每一刻你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文雯毫不留情的话语像一道巴掌,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在庆和帝的脸上,可他并没有暴怒,反而痛心疾首,悲怆而泣:“原来如此...这么多年的情爱与时光,原是我错付了...”
他走到两人面前,转头问向李世:“十弟,你逼宫造反,也是为了找我报仇,是吗?”
李世倒是承认坦荡:“是。”
“罢了罢了...”
庆和帝转身,不愿再看向两人:“你们...可还有什么要对朕说得?”
“成王败寇,我们与你没什么好说。”
庆和帝挥手,萧鹭即刻将在场的反贼统统押往了天牢。就在大臣们进言恭贺的时候,有士兵来报,说在押去天牢的路上,文雯和李世双双服毒自尽了。毒囊藏在嘴里,萧鹭一时并未发现。
庆和帝沉默良久,他抬头望向橘红的日出,忽然想起自己与文雯的初见,她就是站在这样的熹微晨光里,哼着缠绵婉转的江南小曲。
他本以为是两情相悦,不曾想是一段生死孽缘。
“天亮了。”
庆和帝扔下这句转身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大臣收拾残局。
至此,平反宫变,私铸案结。
.........
似水月色流淌在白皙的脚背上,虞夏坐在窗边晃着脚,细细听系统算账。
“我失去联系之前我俩还没算清呢,定位许兰一千,刘秀二百五,给许兰换药剂两千,这次给江翊两颗百毒丹两万晶石,扣除两万三千二百五,宿主还余晶石两万六千六百三。”
虞夏报账:“给我江翊定位,还有水牢避免我中毒,你还没算呢。”
系统哈哈一笑:“这些不用算,是我给你的福利。”
“噢噢。”
“系统,我想问你件事。”
系统有些心虚,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什么事宿主你直接问呗。”
虞夏弹着指甲:“你是如何救我的?你虽为这个世界的天道,可你也要遵守规则。”
系统一咯噔,她果然要问这个问题,不过还好它早已准备了说辞:“很简单,将我一部分的本体引入你的体内,自然可以避开规则,将你复生。”
本体?
虞夏细细回想:“是那朵茉莉花?”
“没错!”
可虞夏又问:“这三千世界皆为主神神力幻化,还有本体?”
“当然有了!”系统据理力争:“主神也是将神力附在载体身上,这才以力化物,以物化界,我的本体,就是主神当年游历宇宙银河时,随手摘得一朵茉莉。”
“原来如此。”
虞夏这才才算明白,她跳下身躺回床上:“既然江翊是气运之子,我也算完成了你的任务委托,你我现在就钱货两清,今夜就送我回去吧。”
系统大喊一声:“不行!”
虞夏很是不解:“为什么?”
“因为…因为…因为我的能量受损严重,还没有完全恢复!”
系统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虞夏步步紧逼:“那为何能与我联系?之前不是都因为气运之子断联了吗?”
系统小脑袋瓜飞速旋转:“那是因为之前江翊伤得太重,我能量随之亏损太多,我们俩才会断联,如今江翊好了大半,我恢复的能量足够跟宿主你联系。”
“我不能回去就是因为气运之子没有完全恢复吗?”
系统看着虞夏已经被自己绕了进去很是开心:“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你为什么听起来很开心?”
“啊?有吗?”
虞夏点头:“你都笑出声了。”
系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它很快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深沉:“那是因为我对宿主你已经产生了感情,舍不得宿主离开这里。”
“所以借着气运之子能拖我多久就拖多久咯?”
“是啊…啊不是不是,宿主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太伤心了,不跟你说了!”
之后任凭虞夏怎么唤它,系统都不在吱声了。
虞夏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冽,闭眼休息。
自从与系统取得联系,不论她如何引导,它从未叫过江翊一声气运之子。
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吧。
.........
宫变之后,齐王李世的恶行也随之被昭告于世。
李世先是招募前铸钱宫人刘秀为自己私铸铜钱,以至刘秀在南河掀起鬼神之说,残害百姓,后联合许家家主招兵买马,建立墨衣阁做杀人勾当,豢养私兵拥兵自重,勾结太府寺卿赵然销赃,逼宫造反。
现反贼已降,许家全部财产充公,涉事官员按律抄斩流放,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另外,百姓可在衙门或太府寺登记兑换假.币,同时加大宣传力度,并派太府寺官员现场讲解示范,告知百姓真□□.币的分辨。
这其中,倒是未提及文雯半分。
许大山上街置办东西听闻许孤的消息,叹气良久,回到许孤为自己置办的宅院里。
这院子是由小石头买下,所以并未算作许孤的私产充公。
听闻许孤被人扔到了乱葬岗,他去了却寻不到尸身,只能回去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小石头是个好孩子,可惜行差踏错,步步为困,满盘皆输。
江翊等有功之臣进宫受赏,庆和帝想让他去刑部,再一次被江翊拒绝了,焦方源等人也纷纷直言,只愿同江翊一起守好大理寺,守持公正,为民请愿。
庆和帝不再勉强,挥手给江翊安了个谏臣的身份,他上可谏君胄下可谏群臣,尤其重重嘉赏了拼死送信的李莲,连李莲父亲李同也跟着沾了光。
本来江翊还想和萧祎在庆和帝面前好好为虞夏和宛婉她们美言几句,若是没有她们帮忙,恐怕已是另一个结局了,但虞夏只愿当一位普通的卖花掌柜,虞夏不去,宛婉自然不去。
倒是虞夏这身怀绝技,白日失明夜晚如常的特殊病身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众人感慨良久。
青疏也并未食言,征得宛婉同意后将玉米带回了红袖坊做小侍卫,玉米懂事乖巧,给姑娘们平淡的生活也添了几分趣味。
庆和帝长了心眼,撤了中央禁卫军南北衙兵的两个系统,设总兵一职,由段从一人掌管禁卫军。
段从不敢居功,却更得庆和帝青睐,他面圣将秦简假装投敌一事分说明白,庆和帝追悼加封,秦简的葬礼很是风光。
段从坐到总兵的位置,换旁人可能高兴的合不拢嘴,可他时常摸着脖子上的石头链子发呆。
新招进的禁卫军很是好奇,他于是向老禁卫军请教:“总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