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知道自己爸妈是什么样的人,而她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她爱胡浩,尽管现在的他一无所有。
钱晓文用自己的身份证去贷款,贷了100万,又在手机上找各种能贷的渠道,凑了300万给胡浩。
实习期还没结束,她就辞掉了学校的工作。同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挽留她。七中很好,福利好,工资也好。可惜,她现在没工资啊,如果她没有认识胡浩,没有过那几年富裕的生活,她一定会不择手段留在七中。
她在网上找工作。工资都很低,除了酒吧公主、足浴店技师之类的。就在她要放弃时,她看见了殡仪馆的招牌信息,搬尸工、入殓师。她不懂,但不妨碍她在看见上面写的四位数工资时心动了。
她直接去了殡仪馆面试,没有先打电话。接待她的人有点疑惑,问她今天有面试啊?钱晓文没出声。那个人将她交给一个年纪挺大穿戴整洁的老头,老头领着她去看尸体。
对,一句话不说,直接就去看尸体。那是钱晓文第一次近距离看尸体,吓傻了。呆滞在那儿,反应过来后扑到打开的窗户探出头吐了。中午吃的煎饺全部吐了出来。
老头说:“你不适合。”
钱晓文把嘴巴一擦,说我坐公交车来的,这边路绕,我晕车。
老头笑了笑,说:“你没预约面试吧?”
钱晓文说:“对,我需要这份工作。”
“今晚跟我去村里收尸。”
今晚、村里、收尸,真是三个晴天霹雳一样的字眼组成一句炸弹似的话。钱晓文硬生生接住了。
当晚,月亮高高升起的时候,钱晓文跟着他,还有另一个很强壮的男人,开着面包车去了偏远村里。山路颠簸,钱晓文怀疑这是拐卖,要把她卖去村里。
浑身紧绷,手指揪着裤子,眼神不敢离开身边的老头,生怕老头趁自己不防备给自己来一砖头拍晕。
胆战心惊一路,终于到了漆黑的村庄。真的是收尸,从一间破烂的房子里抬出一具尸体。抬到面包车上,就放在钱晓文座椅的后面,尸体横躺着。那具尸体有些时日了,身上长了蛆,很臭。苍蝇嗡嗡环绕。钱晓文闻的第一口就吐了,吐干净了,还是搭把手将尸体放平稳。
隔着椅背,她挨着尸体,回了市区。
老头说:“你留下吧。工资给你一万二,买五险。搬尸一具800,做得好还可以涨工资,我们这儿工资都可以谈。有机会你也可以转编。”
钱晓文欣喜若狂。她第一次知道,靠自己,也可以拿到这么高的工资。
虽然是和尸体打交道。她很不喜欢尸体,每天都只能硬着头皮去搬尸,因为她要钱。
搬得多了,渐渐爱上了。老头带她学入殓,殡仪馆人手不够的时候,她还会火化。
那半年,钱晓文靠自己的双手,让她和胡浩的贷款逐月还上,还换了一个稍微敞亮的房子,房子不大,但光照好,住着心情愉快。
人生的变故是在搬家的第三天晚上,钱晓文和胡浩在谈他找工作的事。胡浩不在银行干了,那里面水太深,他才在里面干三四年,就湿得差点淹死自己。但要去做别的什么工作,胡浩也说不出来。毕业第一笔工资拿了200万,现在转行干别的,真下不了手。看工作招聘,总觉得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谈到一半,钱晓文接到电话,说交汇路77号发生了一起车祸。两名司机当场死亡,医院让殡仪馆直接去拉尸。
这种尸体拉回殡仪馆,有80%的概率会先修复,让家人见最后一面,再火化。搬家加入殓,钱晓文这个月又能拿到一笔不错的奖金。
她穿上厚外套,让胡浩先自己想想。没去殡仪馆汇合,而是从家里出发去交汇路,她家离得不远,是坐公交车去的,在交汇路的公交站台下车,得经过交汇路133号,才能到77号。
有个老年人抱着小小的幼童在散步,头发花白了,但精神很好。深冬的夜晚,穿着单薄的棉外套,悠悠地走着,哼着歌,时不时对怀里的宝贝笑一笑,伸手去捏捏鼻尖。一脸慈祥。
针扎了手,鲜红的血珠从无名指指腹滚出来,钱晓文痛得一阵恍惚,从回忆里抽回神。她呆呆盯着冷白的墙壁,朦朦胧胧想起来了,那个老人……就是赵淑萍啊,年轻的赵淑萍……
他们真的见过,在平城交汇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