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们清浅的呼吸声传了过来，他们已经睡熟了。
黎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冷灵说得是轻松，到了晚上，黎桢还是有点睡不着。
他的动作好像被冷灵察觉到了，冷灵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她的声音轻轻的，很适合说夜晚的悄悄话：“黎哥，睡不着呀？”
黎桢应了一声，说：“你还是别叫我哥啊什么的了吧，听起来有点怪。”
他觉得他应该管她叫姐。
冷灵：“哦……那黎桢，可以吧？”
黎桢点头，点完意识到她看不见，又应了一声。
冷灵：“唉，我也睡不着，要不我们聊聊天？”
黎桢一惊：“你也睡不着？”
这位怎么看怎么都很松弛啊。
冷灵：“当然啦，人家现在很害怕的哪。”
黎桢：“……是吗。”
黎桢躲在被子里，这里的天和他们世界里的气候一样，是个大夏天，这个小房子也没空调，黎桢闷了一会就感觉有点热，干脆把被子一掀，只留一小撮被子盖住肚子。
聊天，能聊什么呢。黎桢想了想，说：“你们来这儿，是想干什么？”
一直一个固定的姿势也不舒服，黎桢转了个身，发现冷灵竟也面向了他，黎桢看着她的眼睛，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冷灵笑吟吟道：“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好奇呢。”
黎桢：“我好奇你会告诉我吗？”
冷灵：“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告诉你？”
她笑道：“这群小崽子都跑进来玩了，还缺你这一个？”
黎桢移开视线，觉得他之前肯定见过冷灵：“……好吧。那你告诉我吧。”
黎桢，黎桢其实还真不好奇。
这里又不是他的世界，在这里发生的、他遇到的这些事，黎桢都感觉自己和这些东西之间隔了一道纱，看什么都不真实。那是一种走马观花的感觉，以至让他始终没法往里投注感情。
看，连冷灵都说这是在“玩”。
黎桢等了半晌，没听到冷灵回他，他刚要出声询问，就听冷灵低声道：“别出声，屋外来人了。”
黎桢仔细听了一会，没感觉屋外有什么人，过了一会才听见屋外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黎桢和冷灵两人是面对面的，黎桢正好背对着门，看不见门那边的动静，他转身，想看看有没有发生什么，却被冷灵伸手压住肩膀，止住了他的动作。
冷灵看着他，用口型悄声说：“不要动。”
黎桢僵硬地小幅度点了点头，冷灵笑起来，放开了他。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黎桢维持着这个姿势躺了很久，期间只感觉一阵无形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传过来，就听屋子的门被人打开了。
进来的人脚步声很大，似乎笃定黎桢他们听不到动静，听起来大概有三个人，其中一人在他们面前踱了几步。
“哼，一群小鬼头，看你们醒过来还能不能笑得那么开心！”听声音，这人正是鹰钩鼻。
“赶紧抓了走了，叫个什么劲儿！他妈的跟个叫花子似的。”
“……是、是。”
黎桢躺在床上，闭上眼，祈祷小屁孩们千万别醒来。
没人再出声。深夜这时候显得格外寂静，黎桢感觉自己被人抬起，鹰钩鼻把他扛到了肩上，他隐约听到这人嘀嘀咕咕着“操他妈的，迟早把你砍了做猴棍儿……”
一路无声。
安静的时候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应该是到了半夜，黎桢不确定，他应该是到了一辆车上，因为他感觉自己趴着的整个地板都在晃，他晕车。
晕了有一阵，黎桢小心地睁开眼，眼睛逐渐适应后，他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车内的景象。
车内七歪八倒躺着几个人，都是晚上一伙越境的人，李紫珠和她的爷爷躺在角落，没有一点动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能证明人还活着，冷灵本来应该是躺在他旁边，现在坐起来了，见他呆楞着，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过来了？”
黎桢愣愣道：“小孩子们呢？”
冷灵随手一指：“那呢，过得还不错。”
真不知道这群孩子是胆子大还是这种事情其实发生过很多次适应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甚至世界都不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世界，刚被一群坏大叔绑架，现在言琪他们就能头凑头凑一起开着手表灯玩午夜小游戏，黎桢瞅地狐疑，当代异能者的杏仁核都已经得到开发了吗？
“好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开得是哪条道，车子上下起伏不定的晃，晃得黎桢难受得有点想吐，他才想起来他上一顿饭还是上个世界的中午，到现在那点东西应该都消化干净了，也不知道孩子们饿不饿。
黎桢想，其他小孩不说，孟泽一定是饿了。
车子还在晃，黎桢问：“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冷灵耸肩。
“我们这是被绑架了？”
“不是一直都是？”冷灵笑道，“我以为你很清楚。”
黎桢想，他应该还算清楚吧。
黎桢：“那你们是来干嘛的，剿匪？”
“差不多吧。”
“他们是什么人？”
“一群拐？”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群拐，“拐我们去干什么？”黎桢挠挠头，“搞电信诈骗？”
冷灵看了他一眼，黎桢一凛，“……我就随便说说。”
“我也想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冷灵靠在车背上，领子前的宝石还反射着微弱的光，“你下午看到那场丧尸围城的场景了么？”
黎桢应了一声。
冷灵的坐姿有股高人范儿，漫不经心的表情上显出几分微妙：“我们有理由怀疑，下午那群东西，就是他们搞来的。”
我靠。
黎桢忙道：“控制丧尸？他们难道是那种挑起世界大战的反派头子？”
黎桢又一想：“那我们呢？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捣碎反派组织，当超级英雄？救世主？”
冷灵又看了他一眼，黎桢坐直：“哦……我就随便想想。”
冷灵抠了抠手：“没不让你当啊。我们这一趟过去，说不定真能混个救世主当当。”
她说：“这种机会多了去了，你们可以轮流当。”
黎桢：“……？”
他没听懂啊。
头晕的感觉又冲上来，黎桢没心思细想，耷着脸虚弱地缩了起来，努力抑制想吐的感觉。车子的空间是封闭的，他不想想象在这里吐了后会是什么一副场景。
上回吃的东西怕是也吐不出来了，要吐应该也只能吐出一滩苦水。
一路昏昏沉沉，黎桢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好像听到冷灵在说话：“你有点淡定啊。”
黎桢没听清，努力侧了一下头：“嗯？”
“没事。”冷灵说，“你还是好好躺一会儿吧。”
天道好轮回，黎桢对小孩们无所畏惧的评价，在冷灵口里又重新转回了他身上。
小孩或许是因为天真，或许是因为有大人在旁而对眼前的风险没有概念，但黎桢的淡定，却是由内而外产生的对危险的毫无畏惧，她都把人组织能控制丧尸群的底牌都摊出来了，证明这事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危险的，孩子们面对这些东西还展现出了想要一展豪情壮志的激动呢，黎桢倒一点表示都没有。
不知道是天生迟钝还是因为有异能傍身，黎桢身上真有种常人不及的洒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意识不到危险，放任孩子们这么玩，黎桢也说不上是一个好老师。
他本来也就是赶鸭子上架来凑数的。
一声惨叫声把黎桢吓醒了。
又是鹰钩鼻发出来的声音。
要不是立场不同，黎桢真想跑上去拍拍鹰钩鼻的肩道一声“兄弟你辛苦了”，并赠上一个敬佩加同情的眼神，他转头就想看看又是哪位勇士犯了圣怒，却在转头的一瞬间表情一僵。
他妈的，居然是宋归。
宋归死咬着鹰钩鼻不松口，鹰钩鼻没弄懂一小孩力气怎么会这么大，死命拽也拽不开，宋归得寸进尺往前一扑抓住了他的手臂，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快来！！”
来？来什么来？
黎桢还懵着，眼前就飞快闪过两道身影，猛地往车外冲出去，带起的风里含着两道充满志气的嚎叫：“嗷——！冲啊！！”
黎桢赶紧伸手试图阻止，奈何他有力的臂弯始终抵不过稚嫩的童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琪和孟泽两小屁孩突出重围，猛地跳出了窗外。
“我靠！你们要跑哪去啊！别玩了啊！！”
黎桢站起身，赶紧往车外跑去。
鹰钩鼻还在甩手，宋归抓得使劲，终于在鹰钩鼻往外甩的当头，宋归抓准时机一下放开了手，借着惯性往后一飞，就被冲到外面的言琪孟泽一把接住，言琪稚嫩的笑声在空中扩散，给了鹰钩鼻一个大大的微笑：“叔叔再见！下次言琪还找你玩！”，待黎桢再往外看时，言琪三人已经没影了。
空荡荡的车外头，只有鹰钩鼻愣在原地。
黎桢停下脚步。
“喂！你他妈在干什么，叫你拖几个人你拖哪去了？”旁边又走来一个表情狰狞的人，“人呢？！”
“飞……飞走了……”鹰钩鼻双眼瞪圆，还没回过神，一副神游天外的恍惚样，他伸出颤抖的手往天上一指，来人还真顺着他的手往天上看了半天。
“……飞你妈呢，你他么有病吧！赶紧把人带上来！”注意到自己这动作有多傻逼，来人骂骂咧咧，随手招来两个人，“你们两个，都来搭把手，动作快点！妈的！老大什么时候招来了个神经病……”
黎桢默默伸出个脑袋，给鹰钩鼻又加了两把同情分，他跟着往天上一看，试图从乌蒙蒙的夜幕中找到言琪几个的身影。
不是、真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