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小柿子做完事悄悄蹲在裴隐身边戳他的腿。

裴隐低头，也蹲下来：“怎么了？”

小柿子把藏在身后的香蕉拿出来：“你吃。”

“不用，你拿到的奖励就自己吃。”裴隐揉了揉他的头，“谢谢小柿子。”

小柿子干脆掰成两半：“一起吃，行了吧。”

裴隐轻笑一声：“好，一起。”

两小孩就蹲在桌子底下吃香蕉，吃完就靠着桌子偷懒。

小柿子的头发长得遮眼，为了看清裴隐就需要总去拨开。

裴隐看着有点想笑，他站起瞅着附近，把旁边桌上的橡筋绳剪下一小段打了两个结，当作头绳帮小柿子把头发扎了起来。

“唔，哥哥你真厉害。”世界一下就明亮了，小柿子眼中是毫不掩饰地崇拜。

裴隐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这也夸，你可真……”

“诶，都别忙活了，来看看你们的新衣服。”526号在门口喊。

小孩们一窝蜂地围过去。

“哇，好多衣服，我们终于有衣服穿了。”

“还有好多册子，这都是啥啊？”

“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会发衣服？”

526漫不经心地说：“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图书日，都是别的地捐过来的。什么什么册子，一帮傻子，那是书，不过想你们也不认识字，一会儿做饭拿去柴房烧了。快点，每人拿一件，我还要去给其他厂房分。”

耳边是鲜少出现的欢声笑语，裴隐却怔愣在原地。

国际儿童图书日，今天是裴隐的生日。

除了每隔几天就会被带去抽血，剩余时间都得在厂里做些不明白是在干什么的事。

没有时间的对照物，久而久之，今天是周几裴隐也算不清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来救他们？

他是不是，彻底被放弃了。

心被一张黑色的大网罩住，无法跳动，无法挣脱。

“哥。”小柿子清脆的声音把裴隐拉回现实，“看！”

裴隐看见小柿子里拿了本书：“你什么时候拿过来的？”

“刚刚，我偷偷的，藏衣服里的。”小柿子得意洋洋，“我认字，可以看书！”

裴隐被他的表情逗笑：“你给我读读，书名是什么？”

小柿子把书放在腿上，指着封面上的字一个个读：“世田百禾全书点米大必早天口首。”说完骄傲地看着裴隐，还眨巴眨巴眼睛。

裴隐乐得不行，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个笨蛋，谁教你认字认半边的。”

“过来，我教你念。”说着主动在人旁边坐下，裴隐拉着小柿子的手指一个个字念过去：“世界百科全书·奥秘早知道。”

今天中午吃糊糊，不知道他们把什么玩意打出水，灰不拉几。虽然不能挑，但这玩意裴隐和小柿子确实喝两口就得吐一地，干脆就不去吃了，饿几顿而已，对他们都是小问题。

两人就趁着其他孩子去吃饭，躲在桌子下翻书。

“月亮不会发光，它只反身太阳的光。”小柿子认真地念，不认识的字就跳着读，“哥哥，你知道吗？月亮自己不会发光诶。”

“嗯，但是他会借助太阳的力量，在黑夜给人安全感，是不是很好？”裴隐回答时还不忘纠错说，“这个字念射，反射。”

小柿子恍然大悟地点头，接着往后翻：“十一月二十日是世界儿立里日，儿立里是什么意思啊？”

“儿童，童这个字是上下结构，刚才的射是左右结构，都是一个字，不能分开念。”裴隐解释，“儿童就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世界儿童日就是属于你的节日。”

裴隐脑子闪过什么：“小柿子，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在什么时候啊，不如就定在这一天。”

“生日是什么？”小柿子好奇地问。

“就是你出生的日子，给很多人带来开心的日子。”裴隐说，“这一天除了家人还有很多人会喜欢你，照顾你。而且有了生日，我以后每年就多一个送你礼物的理由了。”

小柿子没体会过，但是能收礼物诶，他开心地说：“好啊好啊，那就这天。那我应该几岁啦？”

裴隐想了一下：“你就我一半高，那就我算一半的年纪，七岁怎么样？”

“我明明不止你的一半高，我到你这里了！”小柿子不服气地比划裴隐的腰部，“不过七岁就七岁吧，我的床号也是七，好记。”

裴隐摸摸他扎起的小啾啾，有点好玩：“好哦。”

没看多久，他们又要开始忙活了。

一周又一周，常青树愈发茂盛，树下的小孩换了一批又一批，房间又多了些生面孔。

惩罚依旧存在，无论被怎样威慑过，总有人想逃出去。

这天晚上，小柿子回房间想拉裴隐陪他去茅房，裴隐躺在床上没理他。

茅房很可怕，就一两块板子搭在坑两边，有不少小朋友都掉进去过。小柿子每次都要裴隐拉着手才敢上。

裴隐从来没有拒绝过。

裴隐的手一向温暖，小柿子拉着过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对，比以前烫很多很多，裴隐的脸也通红通红的。

“哥，哥，你脸红了。”小柿子懂了什么是睡着，什么是死亡，着急对着裴隐的耳朵说，“你怎么了？哥哥你不要死。”

“没死，我就是发烧了，躺个晚上就行。”裴隐掀起发烫的眼皮，有气无力地安慰，“不怕，我没事，你想说什么？”

“不说，哥哥你睡，要休息。”小柿子拿张纸浸湿了盖在裴隐额头上，给他掖好了被子，决定自己去。

茅房有些远，外面一点灯都没有，但小柿子走在路上一点也不害怕，有月亮呢，月亮厉害。

小柿子用河水洗完手就往回走，迎面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来。小柿子离男人远了一些，男人突然快速靠近，伸手抓住了小柿子。

这里不能打架。

但现在谁管这个，小柿子拼命扭动身体，双腿猛蹬，但男人太重了，压的他很难动弹。

男人起来一些跪着压在小柿子身上，一张臭嘴竟然想往小柿子脸上凑。

小柿子快被臭吐了，找准时机双手猛地把两人拉开一些，用脑袋撞翻了男人，爬了出去，起身后就往自己房间跑。

裴隐迷糊地猜到小柿子大概是要上厕所，担心他第一次会出意外还是找出来了。

“小柿子？”裴隐看着朝他冲过来的小柿子，“怎么了，这么着急？”

小柿子一下抱住裴隐，拖着他就往回走：“哥，回去，快回去。”

可惜裴隐现在没什么劲，走得慢了些，那男人追了过来。

“有什么跑的，还不是被我逮到了。”男人□□着走来，“来，让老子爽一爽。”

裴隐哪能不明白怎么回事，护着小柿子：“滚开，我们喊人了。”

声音被火灼烧过的沙哑，一听就知道虚弱得不行，男人嗤笑一声：“小小年纪还会英雄救美了，嗯，你长得也不错啊。”

边说边靠近两人，两人不能回房间，万一拖累其他小朋友可怎么办。

太阳穴传来阵阵钝痛，裴隐拉着小柿子往另一方向跑。

男人不慌不忙地跟着，肆意地大笑，然后被一脚踢翻。

“你还上瘾了，有这精力浪费在这，还不去找你娘。养着你们就要发挥价值，天天吵什么。看你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烦，还不给老子滚蛋。”又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从旁边一间屋子里走出来，披着外套，眉眼间是被吵醒的愤怒。

男人显然认识对方，整个人都畏缩起来：“诶诶，您说的是，我这就滚，这就滚，哈。”

等男人离开，这人看也没看两小孩也回房了。

安全以后，裴隐和小柿子站在楼下，没急着上楼。

“哥？”小柿子有些疑惑，“怎么不回去？”

裴隐借着月光看着小柿子，真的很瘦，比第一见面都瘦，都脱相了，一直出现在嘴角的血痂，全身都是伤口，没好全又会加上几道。

都这样了，还是不能放过我们吗？

大半年里，裴隐已经知道，整个镇子都压抑地让人透不过气，各种残忍的手段，死亡近在咫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荒谬。

裴隐抬头望天，夜云随着风移动恰好遮掩了月亮。

他蓦然出声：“小柿子，我们跑吧。”

“现在？”小柿子问。

裴隐摇头：“我这样没跑两步就得晕，明早。明早我们就跑。”

“好。”小柿子说。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死或是生，明天就能揭晓。

公鸡鸣叫前。

两人几乎同时睁眼，对视。

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门口有锁，裴隐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他拉着小柿子走出房间，站在走廊。

熹光破晓，映在两人眼中。

楼下有人！

小柿子发现后拉着裴隐就爬上了门前的大树。

树叶相互摩擦，但清早总是有风的，动静再大一些人们也只会觉得是小鸟在筑巢。

两人紧紧抱着，贴在树干上。

锣鼓声响，巡视的人在楼下大喊：“开门，小崽子们，都滚下来。”

几十个小孩站在树下，巡视组数着发现了不对：“哪间少了人？276、863，去找找是不是有偷懒没下来的。”

十分钟，两人下来了：“没有。”

“又跑了。”巡视组无所谓哼笑一声，“行了，我带他们先过去，你们两在这守着，会有人把他们送回来的。”

小柿子有些焦虑地看向裴隐，裴隐摇摇头。

裴隐只是躺了几个小时，发烧还没好全。一动不动地靠着枝干上几小时，腿脚发麻，头昏脑胀。

863突然跟276说：“他们没那么快回来，我们先去吃早饭？”

“不行，要守着，万一他们就回来了呢。”276不想挨打。

咕——

276肚子响了，有些尴尬地揉了两下。

863善解人意地提议：“那我们轮流，你先去我守着，你吃完回来再替我。”

“好，那就这样，谢谢你了。”276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马上同意离开了。

等276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863也莫名离开了。

就是现在，小柿子拉着裴隐慢慢地从树下爬下来，从巷道逃跑。

七扭八拐，他们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有脚步声！

裴隐巡顾四处，没发现什么能躲的地方，看着不远处的河流，前所未有地冷静：“我们游出去。”

“好。”小柿子跟着裴隐一起遁入河流，沿着河道游出去。

天气炎热，在水里泡久一点也不会太难受，两人也不敢休息，又是几个小时，直接游到了上游。

上面水流有些急，想着一时半会儿应该追不上来，两人跑进了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