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员左右看看，识趣的撤到一边。

星际时代很少有人会说“效忠”这样的词汇了。庞大的人口基数使得个人的力量显得渺小而卑微；没有人是不可替代 的。

史书变成日报，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就如同流水一般悄无声息的消逝了。

而今诺卡这样祈求，卓琰丝毫没有动容：“你连她在哪儿都不清楚，谈什么救人？”

“……我知道她的部门编号。”诺卡一咬牙：“您应该能从编号找出来她的上级，然后去问。”

谁去问？自然是卓琰，管他威逼还是利诱，总有办法问出线索来。

循环系统更换白炽灯，表示着新的白天的到来。卓琰看了一眼终端，此刻是7月29的早晨7点，机甲上的人应该都已经醒了。

他换好衣服来到驾驶舱，打开狐豹边境的星图，问诺卡：“她的部门编号多少？”

诺卡报上一串数字，结合着和庆典有关的星球，卓琰心里算了算：“三年前的话，不用问其他人，我或许知道是在哪一片……”

知晓了来龙去脉的瓦尔瓦娜问：“不能通过发过来的信息追踪来源吗？”

技术员不无遗憾的摇摇头：“她技术水平不低，信息来源隐藏的很深。好消息是豹人族抓不到她的把柄，坏消息是我们也找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和希望都集中在卓琰身上，卓琰头也不抬的问：“看我没有用处。就算我能确定在哪个星球，下一步呢？你打算怎么办？”

“无论你承不承认，你都得做好金莉斯确实被发现，甚至已经被逮捕的事实，”卓琰问诺卡：“你打算靠自己去救助一个已经可能深陷敌窟的卧底吗？”

诺卡双目赤红，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问：“你不打算帮我，对吗？”

卓琰无声回望。

“……她也是你的子民。”诺卡道。

“现在不是了，”卓琰站的很端正，和他当年宣誓将要庇护所有狐人一样端正：“我甚至已经不是狐人族的一员，我和她非亲非故，没有义务去救助一个可能会引起星际纠纷的卧底。”

技术员听出不对，小心地在一边打圆场：“你们还有其他的联络方式吗？或许我们还可以再等一等……”

“那我一个人去，”诺卡后退一步：“你带人帮忙接应总可以吧？只要在这个星球外等我三天，三天之内我要是不出来你们就撤离。”

“我疯了吗？无理由带着这么多人进入豹人星域，按照联盟法律，和武装入侵没有区别。”琰神色淡淡的再次拒绝：“我不可能为了任何一个人冒这样的风险，不管是谁。”

诺卡尾巴几乎要绷成一条线，焦躁的原地转圈：“但她已经失联超过半个月了！以她的本事，八成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必须得过去找她！”

“那是你的事情。诺卡·德罗齐埃，”卓琰称呼他的全名，如同战士呼唤他的刀剑：“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将你的手下带入险境，我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也会成为你的手下，只要你将她救出来。”诺卡向卓琰担保：“金莉斯是这些年里潜入豹人族的卧底里面成绩最好的一个，她的能力会成为你的助力……只要你肯帮忙！”

卓琰摇摇头：“任何一个被我救出来的人都会献出他的忠诚。这算不上理由。”

是他的失误，没有想过还有对诺卡影响这么大的人在掌控之外。卓琰背过身去，比出一个手势，凡是不在操作位的狐人都聚拢过来，隔在了他和诺卡之间。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众人看不见他懊恼的眼神，只能听见他的声音：“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否则你也别想离开这艘飞船——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随着他的手指一点，狐人们掏出武器四散开呈包围状，准备将自己的队长控制起来。瓦尔瓦娜站到卓琰身前，紧盯着灰耳狐人的双手，防止他暴起近身。

没有人怀疑卓琰这句话的真实性。诺卡是他的心腹，去敌对的豹人星域捞人，捞出来了是一回事，捞不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旦被抓，谁知道会暴露多少信息？没有人敢赌，更何况他们也不愿意看到诺卡凭着一腔孤勇去送命。

技术员左看右看，夹在中间十分为难，干脆不看：“队长，你也不是不知道，豹人对于庆典很看重的，你师妹可能在的这几个星球一定会对外来人员严加……？”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尾音消失在疑惑的梢头。他看着终端上的讯息，瞪大了双眼。

卓琰侧身：“怎么了？”

技术员激动的想要说什么，看见卓琰的眼神又不敢声张，凑过来小声：“我觉得救人好像不是不行，您看看《寰宇新报》发布的紧急通告。”

终端放大了虚拟页面，上面是一条紧急插播，卓琰飞快的从头到尾扫视一遍，抬头看向诺卡。

这叫什么，命不该绝？

*

“你看见《寰宇新报》的最新插播了吗？”

训练场外，元莫拽住像条小狗猛猛灌水的铎莱尔：“联赛出问题了。”

“什么？”

铎莱尔没听清，放下水杯又问了一遍：“谁出事了？”

“机甲联赛，”元莫给他看消息：“说是原定用来作为决赛赛场的人类星球爆发传染性病毒，已经下令戒严了。”

联赛的流程摆在那里。两个文明内部各自选拔出十支队伍，然后在备选的星球中随机抽中一个作为决赛的场地。而这个场地是轮流负责，上一届是兽人提供，这一次就应该由人类一方提供。

这场赛事不仅是年轻一代的较量场，更是表现轻型武器装备的展示台。最好、最先进的机甲和近身武器基本上都会在联赛上露面，最终得出的排名是这些硬实力比拼的结果，所以胜者才会拥有交界处待开发星球的优先开采权。

离各自的内部选拔赛只有不到两个月了，按照往届的惯例，人类文明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本次比赛的决赛场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流程，赛场布置、抗打击的监控救援设备的投放、不同场地对应的不同赛事规则的设计……基本上是上届决赛一结束，下届就必须开始筹办了。

而如今……元莫看着铎莱尔，微微皱眉：“这不是小事，我们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铎莱尔一耸肩：“毕竟隔着不知道多少星系，我们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吧？”

他甩甩头：“着什么急，让上面的联赛委员会去想办法吧，左右轮不到我们做主。”

他说着开始收拾装备，一抬头和神情复杂的元莫对上了眼：“怎么了？我说的不对？”

元莫微微退后几步看着他：“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铎莱尔笑起来，刚刚训练时受到刺激暴长的虎牙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带着灰色的弧度抵在下唇。那灰色和竖瞳虚实相连成一条线，像是要将脸庞分割成几块，他带着裂开的笑容道：“怎么会？我很惊讶的好吗，我们为了这次的联赛准备了这么久，甚至特地来德兰达堡做交换生，不就是为了组队参赛？谁能想到会突然出这么大的事情呢？”

元莫眯起眼：“一般来说准备的决赛场地不少于三个，并且会相隔一定的距离。你就不问问是否全部被感染吗？”

“要是有例外，你会说的呀，”铎莱尔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你办事我放心，你没说八成就是全军覆没了。”

元莫没有在说话，垂下眼皮，不知道想些什么。

两人来到悬浮平台的休息室里，里面的一些学生三五成群的讨论着。德兰达堡毕竟不是只有他们一支队伍，铎莱尔冲这些竞争对手们打招呼：“你们也看到《新报》的消息了？”

“刚看见，不知道会怎么办，”一个女鳄鱼人说：“你们说会不会延期？”

另外一个羊人插话：“人类那边应该不至于连一个备用场地都不剩下，实在不行还可以动用他们从前未启用的场地，那样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吧？”

“说得简单，”云欢岫跟其他人说完话凑过来：“没有被启用的场地赛事过后应该已经开发了，八成用不了。”

为了保证公平，决赛的场地一般只有两种，一种是已经废弃百年以上的荒星，另一种是探索度不足百分之三十的未开发星球。人类大多采用的后者，比赛后就会进行进一步发掘。

“那就只有延期一种可能了，”铎莱尔四处寻找几位机甲老师：“谁看见尼沐了？”

尼沐就是短尾矮袋鼠人名字的简称，全名太长，除了学院的智能打卡系统没几个记得住，云欢岫向门外一指：“刚刚去去跟组委会的人联系了。”

机甲联赛组委会位于豹人星域的中心地带，此时是凌晨三点。组委会的大楼灯火通明，工作人员穿梭在此起彼伏的通讯声中，一个身材修长的成年豹人军官大步流星的走进总负责人的办公室，声音带着怒气：“你为什么下令撤掉防护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