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游对房间内一触即发的事态一无所觉,甚至还觉得一狼一鹿深情对望互动默契,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好伙伴。
早就忘记了当初看到两个小家伙挤在同一个毯子里时,还担心它们之间存在天敌关系会打起来这件事。
为了更好的环境,小兔和鼠鼠都被好好地安置在房间之中,像这么小的小宝宝当然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独立空间用来快快成长。夏星游从一大堆七零八碎的杂物之中拎出两个棉拖鞋窝窝,喊上贺犀一起去了宝宝房。
“就这么点事还要喊我。”贺犀嘴上抱怨着,身体倒是很诚实地站起,顺手替他推开了房门。
赠人窝窝手有毛毛,夏星游稍微想象了一下都觉得指尖发麻,现成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啦。
被当幼稚小学生也认了!
夏星游推着贺犀的肩膀垫着脚走路,两只拖鞋就挂在对方胸前,一荡一荡地晃着。
贺犀也没生气,还上手捏了捏,“还挺软乎的,花枝鼠的那只你可以给他塞点木屑棉花,更有安全感。”
夏星游应下,把被包装压得略扁的棉花拍松散,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窝窝放在了闭眼酣睡的两小只面前。
小兔子恢复得很好,已经从医疗舱中转移出来,而鼠鼠则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偶尔也能出来放放风活动一下。
此时正是两只的自由活动时间。
虽然是自由活动,但这两位和外头那俩运动型毛茸茸的性格简直截然不同,一左一右地闭着眼睛揣着手手,就连夏星游他们开门发出“吱嘎”的声音,都不见得有谁稀得闻声抬头看一眼。
真的没有自闭吗?
夏星游朝贺犀疯狂使眼色。
贺犀接收到信号,定定地盯了两分钟依旧炸成一朵蒲公英的兔崽,一手抓过鞋,一手捞起兔崽,直接头朝下就往鞋口里一怼,然后“啪”地一声扔回了软垫上。
装吧就,老早就好得活蹦乱跳踢裂了好几只医疗罩了,还在这装忧郁。
你又不是蓝色的。
贺医生只对患者有耐心。
夏星游看得心惊肉跳,想上前至少把兔子的头给调换出来,就听见从棉拖里传出来一声响过一声的刷刷刨地大动静。
还没来得及走到跟前,小兔竖着的两只耳朵就猛地从鞋口立了出来,下一秒,站在一边好整以暇抱臂着的贺犀,手臂上平白无故多了两只红色的爪印。
还隐隐有肿起来的趋势。
他伸手展示给夏星游,两朵红艳艳的梅花就这么像纹身一般被印在了白皙的手臂上。
倒也是不必用这种方法证明。
人设应塌尽塌。
“好大胆的凡人!”一道黏黏糯糯的嗓音在室内细细地响起,奋力做出怒不可遏的姿态,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发声者在强行压低嗓音说话。
但可惜的是,仍然尖细到一般人夹不成的那种调调。
小朋友就好好当小朋友嘛。
“是谁弄乱了吾的毛发!”
“兽神之威会一辈子诅咒你!”
啊,原来是中二病。
不对,星际也有兽人爱看凡人修仙传吗?
一双黑亮的眼睛隔着一道白色的帘子冲外面怒目而视,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小小的老子脾气爆。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我?”夏星游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一套小连招,“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夏星游是也!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哇!
原本还燃烧着烈火的黑色眼眸突然摇身一变幻化成星星眼,小兔子费劲吧啦地从鞋筒子里钻出来,一个弹射就蹦跶到了夏星游的面前。
“老大!好帅!”
夏星游抽搐着嘴角,侧过头悄声问贺犀:“这么点大的孩子,会说话是正常的吗?”
“不太正常。”贺犀亮出刚刚拆完快递径直放到口袋里的美工刀,“解剖看看。”
小兔子拥有长长的耳朵,听力相应地也很好,夏星游和贺犀压着嗓子近乎气声的对话也被它完美捕捉。
在他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兔子就一瘪嘴巴,跳起来赏了两位每人两脚,又钻回鞋子里,这次是彻彻底底装死了。
“不过,”贺犀的下一句话姗姗来迟,“它刚才有说话吗?”
?
夏星游当场冷汗直冒汗如雨下雨下整夜。
不是,你听不到你搭腔个什么劲儿啊我请问呢贺医生。
他适时地沉默,如果不是兔崽天赋异禀,就是他体质特殊,反正总归是有一位难逃被贺犀拉走解剖的宿命。
贺犀拿着棉签正在给眼睛半睁不睁的鼠鼠清理眼球上的分泌物。相比较兔兔而言,鼠鼠的身体条件差了很多,距离他被夏星游救下也过了一周多,但光看外表还是一只光秃秃的、惹人怜爱的新生儿。
到了城里,虽然过着下水道生活,但仍然比原先小楼那边便利了不少。为了增强鼠鼠的体质,他在幼崽专用的营养液里添加了一些对生长发育有好处的补剂药物,此刻正被完美地混合在针筒里,一点一点地投喂进嗷嗷待哺的嘴中。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贺犀将小花枝鼠托在掌心里观察,带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指尖相互摩挲,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间兔兔生闷气、夏夏装哑巴的幼崽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能听到兔兔崽的心声吗?”
贺犀的这句话在夏星游的脑子里炸开,他后撤一步,脑子里盘算着该如何迅速但不失优雅地落荒而逃。
结果自然是既不优雅,也没跑成。
“啪啪”两声,是橡胶手套被摘下时脱离手掌从紧绷变得松弛的触发音。
“嗒嗒嗒”三下,是贺犀脚上的皮鞋踩在光亮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怎么不说话?”是贺犀扬手将手套丢进垃圾桶,然后过来熟练地手挽手时的恶魔低语。
夏星游僵着背咽了口唾沫,眼睛已经盘成蚊香,思考怎么万无一失地回复出漂亮的答案,整个人紧张得像去参加考研复试。
提问,在面对解剖威胁时,应该如何应对来保障自身安全,请考生在“哔”声后作答。
“没什么,开玩笑呢。”夏星游企图打哈哈过去,一双眼看天看地看兔看鼠,就是不看在旁边目光炯炯盯着他的贺犀。
在老祖宗身上,发生什么都不会奇怪,贺犀不用太天马行空地想,都能猜出来夏星游这惊鸿一问所谓为何。
只是好像并不算很久的相处,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能够交心的程度。
贺犀有些挫败,但是想想可怜的纪玄还在靠着自己的兽身卑微地祈求一丝宠爱,突然觉得自己又好起来了。
没关系,不就是能跟幼崽无障碍沟通嘛,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重逢的日子,周将澜激动到从前一天晚上开始就挨个给大家打通讯,硬生生把三台光脑都打到电量告罄,才勉强松口放大家去睡觉。
夏星游已经困得不行了。
虽然周将澜表面上在平等地骚扰每一个人,但归根结底,真正的受害者只有夏星游一个。三个人都呆在沙发上,一台光脑没电了就换下一台,十个小时里面有八个小时是他在和周将澜说话。
几乎是刚一结束通讯,夏星游就倒下睡到昏死过去。
“澜酱也真是的,谁能像他这么熬。”贺犀打了个哈欠,眼里还闪着因此被带出来的泪花,伸了伸懒腰,然后回身预备将夏星游架回房间。
这一眼他恨不得自己瞎了。
只见纪玄小心翼翼地把夏星游半搂在怀里,百年不变的扑克冰块脸也是在无知无觉之中隐隐有了些融化的趋势,只是冰块的主人尚未意识到,并且很敏感地对上了遥遥看过来的视线。
“不是,他自己靠过来的,我没…”
手都没松开呢还你没我没的。
“那夏夏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他。”贺犀懒得听纪玄又编出些什么鬼话自己骗自己,高低他不会伤害人类,摆了摆手就毫不留恋地径直离开了。
纪玄就这样维持着人类靠在自己肩头的这个姿势又枯坐了十分钟,来思考人生的意义。
没有谁会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夏星游是第一个。他只需要略略侧过一点脑袋然后垂眸,就能居高临下地独享对方长而翘起的睫毛,和在肩头上略堆起的脸颊肉。
他俯身,很轻松地抱起了夏星游。
夏星游倒是很自觉地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像一只猫儿一样窝成一团,和纪玄的接触面积就更大了。
从前一直都是他,或者说是小黑豹,会窝在夏星游怀里,这还是第一次角色互换,纪玄反而成为了照顾的那一个人。
夏星游的房间就在幼崽室边上,客厅拐个弯的地方,纪玄人高腿长,没几步就将人送到,却生不出想走的心思。
刚搬来没多久,房间里的东西少得可怜,空空荡荡的一张床就是全部。纪玄将夏星游规规矩矩地放上床又掖好被子,去隔壁看了眼早就休息进入梦乡的四只幼崽们,在回房间时又会路过一遍夏星游的卧室。
他在门口驻足良久,最终还是放任了自己的内心,摇身一变,隐入漆黑的房间,把自己团了又团,占据了夏星游床边的小小一角。
总之,就这样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