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姐，这儿，主歌第五六句，我想用一种古典但更潇洒的感觉试上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苏凌第一次录好完整的主歌，从录音室里出来，宋研谨回放刚打开，就听见苏凌这个提议。

主歌之前在视频中已经磨合了不短的时间，刚才这一遍她作为直接听众也觉得ok，回放一遍也觉得恰到好处，不过苏凌作为演唱者肯定会和她有不同的理解和诠释。

现在这版都已经是苏凌和她改了许多次的版本了，以为是终稿，居然还有新想法。

“五六句起，算得上你的舞蹈生涯即将结束，转换赛道开启新篇章的时期。”宋研谨拿起一旁的笔记对照，有些疑问：“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你人生的这一段算是低谷，个人比较迷茫，并不很愉悦，所以为什么要潇洒一些？”

“即将，并非已经，处于一个向着进行时发展的阶段，不是吗？”

在董安易有些担忧的目光中，苏凌在脑海中掀开了不算回避却也算得上一直搁置的回忆帷幕，与十一年前的自己隔着时空重逢。

“我那会儿真的很恣意、张扬与热爱，不要脸地说一句，确实很自信很潇洒。”

宋研谨没见过那个时候的苏凌，她和苏凌首次碰面是在比赛时的短短几天交流，那个时候的苏凌大三，比现在尚显青涩，性格却已然具备现在稳重安静的大半。

在台上无论再如何光芒四射、燃炸酷炫，只要下了台，他都判若两人，文静得几乎不像个正值青春活力年华的大学生，几乎不跟着朋友嬉笑打闹，在人群中存在感宛如一缕微弱的清风，毫不起眼。

只有当目光不经意间挪到他身上时，看他的一举一动，便会发现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副淡雅的水墨画。

宋研谨回忆起当时的自己，虽说已经是研究生的年纪了，但毕竟顺遂无阻，依旧算是中二少女。她一方面精力无穷激情饱满，在燃炸酷炫的音乐中酣畅淋漓；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小的爱好，对于古韵优雅意境氛围情有独钟。

听着怪割裂的，活像个精神分裂症，但动如脱兔静如处子，两个倾向都是她，两种状态也都是真实的她。

虽然她也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但也还是依旧愿意发现自己的“同类”，于是就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人群中和煦又疏离、矛盾又融合的苏凌，虽然不说多么刻骨铭心，也算是一直记忆犹新。

这一次苏凌联系她制作专辑，只不过一晚上的交流，她就接下了这个制作人的工作，是兜兜转转十一年前共同比赛、现在共同打造作品的缘分。

陌生又熟悉，多了些岁月积淀的韵味与幽深，却依旧不改那份掬上一捧的清澈与并不遮掩的激情，属于艺术的灵气并未因为在娱乐圈浮沉而消失殆尽，反而愈发喷薄神秘。

宋研谨承认，自己的那一份创作欲与探索欲也被点燃了，无比期待着这一次的碰撞。

为此，她又去将苏凌的履历了解了一下，包括在乐队之前堪称辉煌的舞蹈巅峰、戛然而止的转换专业以及毕业后的龙套、十八线配角、重要配角乃至如今的第一个主角。

舞台上的全神贯注与生命力不曾改变，随着岁月的流淌从青涩变得愈发纯熟，只不过可能伴随着不同时期的紧张亦或是兴奋。

余下的便只能从他们探讨修改时苏凌自己透露的只言片语中慢慢拼凑。

“确实很自信很潇洒”，年少成名，勇夺国家级最高奖项，何等意气风发，也合该如此。

记忆中那个温润淡雅的清风少年渐渐多了几分明媚与温度，灵动的青春气息拂过，他活灵活现了起来，与古典古韵融合贯通，一时仿佛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状元，一时又似乎是醉饮千觞纵情江湖的少年侠客。

“好，再来一遍，这首曲目无论写实概括或是抒发想象，都是你。”

对于演员来说，有一个概念，当演员成为这个角色时，他/她在拍摄中的一言一行，哪怕是不在剧本中的，也是正确的。

当一个歌手将自我与曲目融为一体时，他/她对这首曲目所有的改动演绎也都是合理自洽水到渠成的。

苏凌愣了一下，对着宋研谨比了个OK，走路带风，转身又进了录音棚。

半天愣是没插上话、连助理的活都没干上的董安易：“……”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屋里，看着他们有多文艺，留给他的只有一脸懵逼。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只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莫名也随着苏凌的话重回到了那个天之骄子、耀眼无双的时候，那个挺拔清俊的背影的和现在转身进入录音棚的苏凌仿佛重合到了一起。

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枷锁桎梏碎裂在了当场，这一刻才发觉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沉甸甸地压在苏凌周身无形的大山。

只是一首开场曲，足以让苏凌注视着自己的过往，达成真正的和解吗？董安易不懂音乐，但是同样的地方，这一次，他也莫名觉得这一份潇洒在这种古风的曲子中不仅丝毫无损这一分意境与古韵，反而更增亮色与画面感。

一个在塑造、叙事与展现方面格外出众的歌手太可怕了。

宋研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凌，几乎连气息都屏住了。而苏凌也没有像之前说的那样，在主歌完毕时停下，而是一鼓作气，在间奏加入了弦乐，混入摇滚风格后直接冲入了副歌。

东西方、古风与摇滚，风马牛不相及的元素融合在了一起，矛盾无比的风格圆融地互相结合推进，恰似矛盾多面的苏凌一样。

董安易懂的不多，但这个方案一提出来，他就被吓了一跳，觉得首专的开场曲就这样搞实在是太过冒险。

过去不是没有过东西方的结合，很多乐队与歌手也都在寻求这种结合与突破，但其中很多都有种微妙的割裂感。

但现在，苏凌彰显态度的声音一出，声线也变得更为磁性坚定，比起状元侠客更像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摇滚的加入助力了古风曲高潮的激越，也助力了他的气势如虹、勇往直前。

董安易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起来。天才永远都是天才，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一个普通人需要做的就是永远钦佩追随，而不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