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高三年级的比赛在高一高二之后，我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及川彻又在隔着网喊小岩小岩：致力于气死自己的幼驯染。宫阿姨坐在我旁边，看到比赛精彩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鼓起掌来。和我回忆里闪过的任何一个碎片一样温柔，她的两个儿子和她比起来一点也不一样。

极其偶尔的瞬间，坐在看台上的时候会和岩泉一短暂对视上。

王牌先生在比赛的时候通常是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状态，致力于完全掌握住自己在赛场上的状态。哪怕是这种小比赛，我相信他也一定会认真对待。

是在担心我吗？

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但还是朝着他露出一个尽可能最灿烂漂亮的笑脸，小幅度地扬起手挥了挥。在宫阿姨身旁做这些举动总感觉有点奇怪。

排球重重落在地上，砸住沉闷的声响。少年人在台上不停地奔跑、跳跃，球落下去又飞起来。心高高悬在半空，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明明坐在场外，却好像仍然是连在一起的。

身旁传来一声清脆的笑，我侧过头去不明所以地看她，宫阿姨捂着嘴，眼睛旁边展露出一些细小的皱纹，她朝着球场中央的某个人扬了扬下巴，心情很好地调侃我，“那是小海喜欢的人吗？”

诶……？

诶！！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慌乱。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比起自己意识到这件事更让人感到害羞和惊诧的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意有所指地点出这件事，更何况我在今天才刚刚认清楚这件事，连自己还没晃过来神，就被人发现了。

少年仍然处于球场中央，岩泉一的王牌身份不容置疑。我看到球传向他所在的位置，长时间的观察让我很快意识到这一球远没有及川彻的球来的顺手，但他还是扣下去了，坚定的、有力量的。

身旁的队友们为他欢呼。赛场上有六个人，排球不是一个人能撑住全场的比赛。很快这一份雀跃又被打破，及川彻轻巧的二次进攻打破了僵直在原地的比分。

青叶城西的排球部本来就很出名，除了我们以外来看比赛的人还有许多。这里面有许多女生是及川彻那家伙沾花惹草的粉丝，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样貌俊朗、球技出色的二传手。

心跳如擂鼓。

那么我的目光呢？我的目光跟随着的人——

是不是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声音过了好久才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面，我总算能看清楚这一整个世界。有人站在我的世界中央，若有所感地扭过头来，露出了一个轻松快乐的笑容。

“是哦。”我回答宫阿姨，“就是他..我很喜欢他，他叫岩泉一。”

听到我的回答，宫阿姨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地更加绚烂了。

“实在是太好了。”她重复了一遍，“我很高兴。”

42.

小海要被接走了。

比起夏川海自己、她反而是最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影山家的电话先打给了她，接到未知来电的时候她还没怎么在意，以为是水电维修或者是快递送达。直到对面说明了来意，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少女跟在自己的两个孩子身后瘦弱的背影。

有点难过。她心里想。

她告诉对面：“等我和那孩子商量一下。”电话对面的人表示了同意和理解，她放下手机，满脑子浮上来的都是刚刚看到的那个背影。

从三岁开始……或者不只是三岁。邻居家的夫妇比她住在这里的时间还要久，他们家的小女孩出生的时候自己甚至还去抱过。柔软的、温暖的一小团，窝在她的怀里，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迷迷瞪瞪地蹭蹭她，心顷刻化成一摊水，仿佛回到了自己家的两个小孩刚出生的时候。

但她还要更加乖巧一点。

比起双胞胎来说更喜欢笑，也没那么爱闹。几个月大认人期的时候她常常会去和隔壁家的夏川太太聊天，小婴儿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睁着眼睛看她。她尝试着抱起她，心里是忐忑的，害怕她会像侑和治小时候那样大哭。

但是没有。

仍然很安静，甚至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后咯咯地笑了出来，小手抓住了她胳膊上的布料。像是知道人会痛一样，没有揪肉、也没有揪头发。

这才是真正的天使小孩吧！？

不管是什么动物，幼年期总是成长的最快的一段时间，人类也毫不例外。在宫侑和宫治很小的时候她就带着他们两个去过夏川家，但那两个孩子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刚打完招呼就撒欢一样地跑了出去，即使是她威逼利诱齐齐上阵也没有效果，以至于后来她就放弃了让自己家的小孩和她交朋友的想法。

可是缘分呀，是很难躲开的。

她甚至对那一天事情的发展和经过没有太多的了解，只是从两个孩子支支吾吾的道歉和说明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发展经过。批评他们的同时心里又感到不可思议，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居然是因为这样，他们之间有了联系。

后来就一直在一起了。

从幼稚园、到小学、到中学。他们比她要大一个年级，每一年的入学照都要分开拍好几张，其中必然有一张上面印着双子得意洋洋的学长嘴脸。她嘴上嫌弃着，仍然是很用心地把照片们都好好安置在了自己房间的照片墙上。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小女孩长成了婷婷的少女，男孩子们也都逐渐长开、小的时候还没见比她高多少，从小学四年级以后，讲话就都要抬起头来了。

一起上学，一起出去野餐，一起去旅行，一起爬山。在一起过生日，在同一所学校里上学。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会去彼此的家里吃饭睡觉，好像和真正的家人没什么两样。那通电话打过来的一段时间内她甚至在心里想，就这样吧，让小海在自己家里住也没什么的，她们早就成为彼此的家人了。她愿意做她生命中接下来时间的监护人，也愿意去爱这个小孩。

但阻止小海留下来的，不止是血缘。

在夏川海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想，如果当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她会不会就能留在兵库了。

隐形的校园暴力、随时都可能会冒出来的亲戚、给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带来的麻烦。一点一点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在无人的角落里，谁都不知道她承受了多少东西。

可即使是这样，在她们面前，她仍然是倾尽自己所能笑着的。

依然带给他们自己最真诚的笑容，仿佛那些负面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仍然是曾经的小海。

在她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她要不要去宫城县的舅舅家里住的时候，夏川海愣住了。他们站在厨房里，放学回家的女孩说着要来帮她的忙，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和侑和治那两个孩子一起回家，总是早早地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开始井井有条地帮她做家务，看上去很自然。

她的视线稍微往下移了移，就看到了小海犹豫地揪住衣角的手。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大概是意识有意将时间拉长了，总之是物理意义上不算很长的一段时间，夏川海抬起头来，冲着她笑了笑，说：“谢谢宫阿姨，我觉得我需要再想一想。”

她很想说，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那就留下来吧，我也希望你留下来，你叔叔也希望你能留下来，侑和治那两个孩子就不用说了，你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两个的态度你一定比我更加明白。

可是没有，她张了张嘴，夏川海又低下了头，刘海又遮住了她的眼睛，显得有点落寞。

把选择权交给小海。

她没有说出那些话、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留在哪里，对于她来说更好。

一个月之后，在宫治和宫侑都在训练的一个普通的日子，夏川海坐上了从兵库到宫城的列车。

她在车站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列车已经开走，确认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子真的去往了另一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