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酌阮手机里联系人很少,只有寥寥几个人,陆景浔的号码加在其中有些突兀,刚存进去,点开第一行就是他。
到家后,姜酌阮坐在床边,反反复复点开看,脑子里也在回想陆景浔最后一句话。
其实这话很明显,他能察觉陆景浔什么意思,不过姜酌阮不确定,毕竟当年的事还摆在那,没有明确的解释,他不知道陆景浔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了,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
姜酌阮轻轻叹口气,关上手机,起身去洗漱。
与此同时,陆景浔回到老宅。
送完姜酌阮,陆景浔接到一通电话。
“景浔?”电话那边的女人温声问:“你爸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前几天都说没空,今晚也没空吗?”
毕业后,陆景浔很少回家,家里人不清楚怎么回事。
陆景浔随口扯个理由:“准备创业,很多事需要经手,空余时间不多。”
早几年,陆景浔母亲沈凝深信不疑,经常在丈夫抱怨时帮陆景浔说话:“这不是你想要的?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很好吗,他去创业又不影响继承家里产业。”
陆景浔父亲懒得和她争。
时间久了,沈凝觉得不对劲,这几天打定主意想叫陆景浔回来问问。
一连三天,陆景浔没再拒绝,父母在家吃饭比较晚,今天看来也是刚从公司回来才开始做饭。
沈凝换了轻便的衣服,亲自下厨,见到陆景浔,笑着说:“今晚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陆景浔扫了一眼,嗯了声。
室内温度高,他脱掉大衣给佣人,父亲陆国钟在下棋,他陪着玩了两局。
两个已经步入社会的男人坐在一起,除了工作没什么好聊的。
没多久,沈凝叫他们吃饭。
饭桌上,沈凝不停给陆景浔夹菜,问他医院怎么样,需不需要家里挑几个人去打理。
陆景浔回绝了。
沈凝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景浔,你这几年为什么不愿意回家?你和爸妈实话说,别扯借口。”
陆景浔垂着眼,和当年总被丢在家里的小孩完全不同,褪去青涩后,眉眼更加冷淡,透着难以亲近的冷漠。
沈凝看着他,熟悉又陌生,不由得记起陆景浔刚出生那些年,他们待在公司,生日节日都抛在脑后,很长时间才和陆景浔见一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景浔话少了,沉默寡言,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
话题转得太过突然,沈凝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找台阶:“妈知道你工作忙,但前几年还没上班的时候为什么不在盛安发展?爸妈已经给你铺好路了,去南宁干什么……”
陆国钟也插话:“是啊,还有当时选专业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完全没必要学兽医,浪费时间……”
陆景浔脸色未变,只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我遇见他了。”
沈凝和陆国钟愣住。
“遇见谁了?”沈凝反应过来:“以前同学?”
“你们见过。”陆景浔不咸不淡道。
沈凝闻言蹙起眉,陆国钟也明白什么意思。
虽然过去了五六年,但提起这些,他们已经想起来大半。
沈凝有些不记得那男生的名字,她干笑一声:“景浔,你说什么呢?”
“你高中的同学,爸妈从来没见过。”
陆景浔止住话头,起身拿着大衣往外走。
他猜到会是这个场面,不承认或者决定这没什么没必要旧事重提,不过是一个学生而已,没有能力在当年那种情况下拒绝他们。
陆景浔有点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多问几句。
从家里出来,被秋夜的凉意沾了满身,陆景浔坐上车,开车回家。
到了小区楼外,他没着急开进去,而是降下车窗。
凉风透进来,他单手抽出烟咬着,低头点燃,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
他吸了一口,手肘搭着车窗,淡淡的烟雾沿着窗户散出去。
陆景浔很少抽烟,有时候压力大了会用这种方式解压,他抽了半根,指间夹着烟点开手机通讯录,存的号码到现在还安安静静躺在第一列。
才给了号码,陆景浔却一直在等姜酌阮打来。
他难得没有沉住气,拨通姜酌阮的电话,听到那头传来一句略微紧张的怎么了,他或许可以说点谎话:“今晚能去你哪里睡一晚么,没带钥匙,开不了门。”
姜酌阮看了眼时间,有些晚了,现在找开锁师傅折腾一番,估计会忙到深夜。
只是有一点,上次陆景浔只在床上短暂休息了片刻,他就连续几天做那样的梦,如果连续一整晚都待在同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他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
姜酌阮犹豫,头次对自己的自控力这么没信心。
直到陆景浔叫他:“可以么。”
姜酌阮软下心,答应道:“好,我在家你直接过来。”
陆景浔开车来只需要十几分钟,车停在外面,带着夜晚的凉意,出现在姜酌阮家门外。
没等他抬手敲门,门吱呀一声,从里推开。
姜酌阮在窗户看到他的身影,掐着时间来开门。
一切太过“巧合”,姜酌阮解释道:“听到脚步声了。”
他给陆景浔拿出一双新拖鞋,又给陆景浔准备了一套新睡衣,床已经铺好了,只好还在纠结要不要睡地上,这样才能最大程度避免上次那种情况出现。
陆景浔瞥见单独放在旁边的被子,没说什么。
姜酌阮看了眼时间,虽然这个时间点没吃饭有些不可能,还是问了一句:“你晚饭吃了么,要不要我给你做点东西吃?”
陆景浔淡声道:“不用。”
两个小时没见而已,姜酌阮却觉得陆景浔似乎和送他回来的时候不一样。
陆景浔洗完澡出来,姜酌阮已经把地上收拾干净,铺上之前买来一直没用过的毛毯,厚实的被子整齐地叠在上面。
陆景浔蹙眉,他薄唇抿着没说话,那神色明显写了几个字——为什么铺在地上。
姜酌阮放好枕头:“我们分开睡。”
“为什么。”陆景浔问:“床睡不下两个人么。”
这张床长两米宽一米八,怎么可能睡不下两个人,姜酌阮看到陆景浔就会记起那晚凌晨起来洗澡的场景,那时候家里没人,只有狗,狗又不懂这些事,如果这次他控制不住自己,陆景浔问他,要怎么回答。
他说不出口,对不起,我对你起反应了。
姜酌阮顿了一下,随口道:“我睡相不太好,怕打扰你休息。”
陆景浔像听到玩笑话,他平静道:“你睡着什么样,我应该有点发言权。”
“……”
姜酌阮没别的理由,犹豫着,还没犹豫完,陆景浔从容地走过来,把他抱起来。
短暂的悬空让姜酌阮下意识抓住陆景浔的手臂。
“这感觉熟悉么。”陆景浔垂眼看他问。
姜酌阮仔细回想,好像是有那么点熟悉。
“那天晚上。”陆景浔提示:“我们不仅做了这些。”
姜酌阮表情裂了一点。
什么那天晚上,哪天晚上?还有做了什么?
姜酌阮要笑不笑的:“是吗。”
除了这句,他说不出别的话来回应。
姜酌阮任由陆景浔把他抱到床上,看着陆景浔弯腰把地面整理干净。
今晚躲不过去了。
姜酌阮去洗澡,出来的时候,陆景浔倚着床头,手里放着一本书,还没翻过。另只手拿着狗玩具,面色很淡地和狗玩游戏。
白炽灯光落在他鼻尖,勾勒出些许轮廓,听见声音,他抬眼看过去,顺势举了一下手里的东西:“能看么。”
这是姜酌阮很久之前买来的名著,拿回家之后还没拆封:“看吧。”
他从陆景浔手里接过玩具,和狗转移阵地,转到床尾。
姜酌阮蹲着,脊背清瘦,整个人像薄纸一般,眉眼间淡淡的,消磨不掉的忧郁。
此刻微微弯着眼睛,面部不自觉柔和下来,和狗摆弄着什么。
陆景浔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时间静止,这幅场景和梦里一样。
视线在他唇上停留片刻。
而后垂下眼。
玩了十几分钟,姜酌阮意识到时间有些晚,把狗推进狗窝,从床尾上床。
床上有两套被子,姜酌阮默默在靠里面的位置躺下。
床头有灯的开关,陆景浔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抬手准备关灯。
“现在睡么?”
“嗯。”
咔哒一下。
卧室陷入黑暗。
姜酌阮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窸窸窣窣,衣料和床单摩擦的声响。
最后一切复归平静,他闭上眼睛。
明天还要早起,去监督学生们早读,今晚门口斗殴的事领导应该已经知道,明天少不了要开会。
虽然明天未知,但想到陆景浔此刻就在身边,无比安心。
几分钟后,黑暗里忽然响起陆景浔的声音:“你冷么。”
姜酌阮睁开眼:“还好,你冷?”
陆景浔嗯了一声。
“那我给你加床被子。”
他说着要伸手开灯,被温热覆上手腕。
“怎么了?”姜酌阮问。
陆景浔气息浅淡,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沿着空气漫过来:“知道寒冷条件下,什么是取暖最好的东西么。”
姜酌阮想了想:“不知道。”
陆景浔说:“是人的体温。”
“嗯……”姜酌阮不清楚陆景浔说这些什么意思,应该不是半夜睡不着在给他科普知识吧。
陆景浔停在这,没再说话。
姜酌阮听见陆景浔似乎掀开了被子,可惜房间漆黑一片,床那么大,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很远,他却萌生了他们很近的错觉,可能是房间太小,出租房才十几平米,容纳不下另一个人的气息。若即若离的触感在黑暗中变得强烈。
“算了。”
姜酌阮听到这样一句。
陆景浔恢复冷淡平稳的口吻:“早点休息。”
姜酌阮静了静,开口:“你不是冷吗。”
“我帮你拿条被子,或者毛毯也行。”
“不想要这些。”陆景浔嗓音很沉,在耳边响起,弄得他有些不自在。
姜酌阮认真思考几秒,轻声问:“那你想要什么。”
房间静默。
陆景浔忽然抬手捏着姜酌阮下巴把脸转回去。
指腹有些凉,温度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语气中带着很轻的无奈:“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