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一拳捶在了东子肩头，再抬起头来时，已经红了眼眶，“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东子胡乱抹掉眼角的眼泪，宽慰道：“我不是怕你担心嘛。”

“怕我担心？你要是怕我担心就不会去伦敦那么远的地方了！”

东子有些难过，“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嘛，家里安排的太快了。”东子顿了顿，“不过我出去一段时间独自生活也好，省得……省得……”

元嘉疑惑：“省得什么？”

东子细细喘了口气，“省得总是长不大，太依赖你们。”

元嘉愤愤：“谁说你长不大了！你有187！”

东子柔和地笑了笑，元嘉觉得那笑容都有些苦，“好吧。”

元嘉郑重其事地说：“东子，你非得出国去么？是不是小蝶姐姐逼你，不行我让我哥和她谈！你知道我求我哥的话，他总会想办法的！”

东子很快地摇了摇头：“不是的，你不要去求你哥，最终决定也是我下的，我愿意出去。”

元嘉心里又恨起贺修宜来，“真的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去找我哥！”

东子拦住了他，有些焦急地说：“嘉嘉，真的是我想去伦敦！”

元嘉固执地看着地面，不想看东子。

东子抱着元嘉的胳膊，抽了抽鼻子，“嘉嘉，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小的时候姐姐罩着我，再大点你罩着我，我虽然长了个高个子，但是一直没有独立做成一件事。”

“我当然可以一直这么任性的过下去，但是……前段时间……”东子的话有点犹豫，“你不要跟别人讲啊，姐姐体检时脖子里有肿块，检查后大夫说是甲状腺有癌变。”

任何普通人听到“癌变”两个字都是当头一棒。

“不是……不是小蝶姐……”元嘉话都结巴了。

汤小蝶永远风风火火，从小就和元臻互相较劲，长大了更是远近闻名的商界女老虎，这样一个虎虎生威的人，得了癌……

元嘉觉得生活忽然很幻灭。

东子赶忙安抚，“你别紧张啊，发现的很早，没有转移，大夫说恢复得好将来不影响生活的，你别担心啊！”

“但那是……那是癌啊！”元嘉还懵懵的。

东子：“我一开始也害怕，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我独自想了好久，决定往后不能这么自私了，家里的事情迟早要落在姐姐和我头上，我不能总是偷偷躲在后边享福。”

元嘉：“所以你要出国留学……为什么不直接在家里跟着叔叔阿姨学习呢？”

东子腼腆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性子软，离你们近了，肯定会忍不住找你们诉苦，找你们帮忙，所以我先从学业独立开始吧。”

说着东子想起了什么，又抽了抽鼻子，“当然也出去换个环境，放松心情。”

这是东子自己的心愿，既然他心意已决，元嘉也不再改变。

只是元嘉有点淡淡地失落。

小时候抱着他哇哇哭的东子要开始独立坚强了，那他怎么办呢？以前他俩在各自兄长姐姐庇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大，觉得自己做个与世无争的纨绔就可以了。

但现在，他的小伙伴已经背上了大人的行囊要远行了。

他还可以自己无忧无虑地留在原地么？

答案是自然是否定的。

说好了一起做班级的吊车尾，但有个人要发愤图强了，剩下的那个吊车尾怎么会坐得住。

而且汤小蝶那样的女强人都有无法预料的那一天，和她不相上下的元臻呢？

元臻要是倒下了，他怎么办？

成长总是被迫的，不按套路来。

元嘉的心里忽然压上了一个大秤砣，沉得他想弯下腰。

周围熙熙攘攘，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更显突兀。

半晌，元嘉说：“我不劝你了。”

东子点了点头，又听元嘉郑重其事地说：“但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你要独立，我也要独立，我们要还是一起成长的好兄弟。”

东子眼睛亮了亮，郑重其事地“嗯！”

元嘉伸出拳头，“一起加油！顶峰相见！”

东子也伸出拳头跟他碰了碰，“加油加油！”

元嘉依依不舍送别了东子，目送他穿越安检口，直到消失在登记的人流中。

车门“砰”地一下被拉开，又“砰”地一下被帅上。

蒋哥回过头，关切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元嘉低头扣了会儿手指，心烦意乱，“我哥还在家吧？”

蒋哥说：“本来是在家的，但那会儿给我发消息说自己先开车走了，让我放你回去后去公司。”

元嘉郁郁道：“那你直接带我去公司吧，我不回家。”

蒋哥一边回答一边点火开车，“找臻总也送你出国？”

元嘉立马回过味儿来，倾身凑到蒋哥耳边，“你为什么这么想？”

蒋哥理所当然道：“哪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哈，所以蒋哥都下意识觉得他肯定会闹着跟东子一起出国。

元嘉颓然坐回原处，“蒋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么？”

蒋哥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元嘉以为蒋哥会说点安慰他的话，毕竟是蒋哥一直以来也蛮纵容他的。

谁知，蒋哥点了点头，“是的。”

元嘉心脏噗噗中箭，“蒋哥你简直伤透了我的心。”

蒋哥没搭理他，只是把车子开得又快又稳。

元臻着急忙慌赶来是因为临时被安排了参观，点了名要他接见，元嘉他们是跑到了公司里，但他们赶来时元臻早带着人去了科创园里的研发中心。

举国同庆的假日，辉耀公司的大楼也是空空的，元嘉蹲在办公室里等他哥回来，居然在他哥抽屉里翻出了半截吃剩的面包，面包还是软和的，证明没拆开太久。

元嘉一边啃着剩下的半截面包，一边打开他哥的电脑看研发中心的监控。

元嘉很快在十几个监控镜头里找到了他哥，他哥正带着人在实验室外边一圈溜达。

不知道有个肥头大耳地说了什么，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估计是开元臻的玩笑，因为元臻看上去是在笑，但是一只手在忙着摸后脑勺，这小动作表明他现在在装模作样，表面笑嘻嘻，心里mmp。

他哥上班也怪不容易的，杂志上给他拍不苟言笑的硬照，吹他是千亿少掌门，桀骜霸气，独当一面，作风强硬，这不背地里也得被人从被窝里薅起来当讲解员，还得点头哈腰赔笑。

元嘉看了一会儿也没意思，就在他哥办公室后边的小休息间里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外边翻箱倒柜。

元嘉睡得懵懵地，拉开门，“哥你找什么？”

元臻看到他显然更意外：“你怎么在里面？你不是回家了么？”

“没什么事儿来看看你”，元嘉上前把元臻扶进椅子。

元臻被他摆布，一脸防备，“你又想买什么？”

“哥，别这么庸俗”元嘉也怪无奈地。

元臻想起什么：“我的面包是不是你给我偷吃了。”

元嘉小跑回休息室，献宝似的把一份打包精美地外卖放上桌子，“吃你个面包你还这么小气，我专门给你点的，特意让他多放了保温层。”

元臻看着桌上带着余温的饭，愈发惊悚，“无事献殷勤！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人谈恋爱了！”

元嘉慌忙摇头，“哪儿能呢哥，我这是来慰问前线。”

元臻将信将疑，但是他真的是有点饿，人不能跟饭有仇，犹豫了一下就开始拆包装，“这群大傻比，要来不提前说，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幸好拖得时间不太长，没有留下吃午饭，要不然半天就搭进去了。”

元嘉愈发狗腿，“哥你别动手，我来我来。”

既然弟弟今儿如此有孝心，元臻也却之不恭，陷在椅子里等元嘉伺候。

“哪里的人过来的，这不是还在假期里吗？怎么还来工作？”元嘉一边拆一边随口问。

元臻没什么事儿，难得耐着性子跟元嘉解释：“放假是一般员工的事情，对于领导，越是放假节庆反而走动的越频繁，比如外省一个书记过来看看A市的老同学，聊了半天说我正好都过来了，顺便看看你们这某企业，你说安排还是不安排？”

“不是，他们都不过节的吗？放假还要顺带搞工作，活着还有什么指望？下了班就关机啊。”

元臻摇头，即是对元嘉，也是对自己说的：“公和私哪能分的这么明白，等你大了就理解了。”

这就是大人，问他们什么话，都是说个半截，剩下的半截是浓浓的叹息。

元嘉以前很烦这样，但是自从听了东子说汤小蝶的事情，他现在心思不稳，觉得大人应该真的很有苦衷。

“哥”元嘉把筷子递给元臻，“你最近体检情况怎样啊？”

元臻一边挑，随意回答：“很久没去了，之前血压…”

元臻忽然回过头，看见元嘉一脸哀戚，“你这是什么表情。”

元嘉立刻回过神，摸过手机翻医院挂号，“没什么！正好我给你预约个明天的体检套餐。”

“没空，今晚上我出发。”

元嘉：“后天也行！”

元臻：“后天我还在出差没回来。”

元嘉一下就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元臻：“你发什么神经，还让不让我吃饭？没空去。”

元嘉着实反常，元臻放了筷子，“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元嘉低了头，最终还是说了：“小蝶姐，她生病了。”

听到这个消息元臻也是一愣，“怎么回事？”

“甲状腺癌变，东子刚和我说的。”

元臻一阵茫然，去摸手机给汤小蝶打电话，但临拨出去又删掉了号码，收掉了手机。

“所以你一大早莫名其妙来看我？”元臻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死了以后不就没人管你了，家产够你挥霍两辈子也花不完。”

“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元嘉期期艾艾地，“东子出国学习了，说要帮他姐姐分担，我出不了国，但哥你看我能帮你做什么？”

元臻突如其来笑出声，“你好好学习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了。”

元嘉：“…哥你别这样，我认真的。”

元臻像是压根不在意，“这个学期你拿到奖学金，再和我谈帮忙的事情。”

元嘉：“…”

A大学生卧虎藏龙，元嘉奋力扑腾，年年专业吊车尾，这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元臻真不是在变相劝退吗？

元臻又重新拾起了筷子，“我没跟你开玩笑，你做点什么证明一下自己有本事，我就跟爸聊聊试着给你分点业务。”

元臻已经把话说明白了，元嘉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行，我可以！不过你还是要体检。”

元臻：“我会安排助理排个时间。”

正说着呢，助理的电话倒是先一步打进来。

说了没两句，本来在吃饭的元臻赫然从椅子上起身，眉头赫然皱起来，“X省的消纳指标批给了正亿的项目？定了么？？”

元嘉离得近，勉强听清一些，小吴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偷偷出来送消息，“基本上口头确定了，但还没有正式下文，臻总您看还能不能再争取一下。”

元臻拎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西装外套，急匆匆出门，“你想办法把司长拖住，我马上过去。”

元嘉在背后伸手，“哥你饭还没吃完呢！”

元臻顾不上回答，只留给了元嘉一个背影。

“唉！”元嘉叹了口气，“这个正亿真是讨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