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丽人街之前,齐飞想法设法的哄着万禾辞去了诸多事务,安心在家养病,为此万禾吵闹了很久。
直到她开始咳血,浑身的疼痛让她无力支持,这才老实点。
齐飞派人去探望过她,据说她那一屋子的小郎君们都被遣散了,只剩下一个独眼的男子,尽心尽力地侍奉着。
关于万禾的风流韵事早就在西澜传了个遍,很多赭契族的年轻男子都想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又能赚到钱,又能见识到这位将军的威武。
万禾常常都是来者不拒,如今,只剩下一人伴在身侧。
齐飞趁着生物波反应器修复的间隙,匆匆赶去,他担心万禾身边缺了照顾,再加重病情。
万禾不住在封地的城中,非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界,安置她钟爱的小郎君。齐飞纵马疾驰,从早跑到正午才赶到。
“万禾——你爹我来了!”
齐飞大吼一声,好像被万禾传染了,只要打招呼,就一定会提高声量。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齐飞只能一间一间找去,心中暗自抱怨,遣散面首就罢了,为何连仆从都不要了?
本就迎着太阳奔波了半天,现在又急急忙忙地找,齐飞出了一身汗。终于在一座不起眼的院落中,看到了人。
正是那个独眼的男子,他衣着补素,一只眼睛连带着半边脸都被腐蚀,皮肤皱起看上去极为可怖,另一面却风姿卓约,连带着素色的衣服都多了几分仙气。
“郎君,我来寻万禾。”
男子微微躬身,垂着眼睛,慢慢回道:“想必是君林,您来的不巧,万将军,已经薨逝了……”
正午的阳光突然间冷了下来,虫鸣声在耳边渐渐远去,齐飞顿感身体陷入到了无尽的冰川里。
“你在开什么玩笑!!!!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
“君林,您应该了解万将军,她惯会装样子,其实病情已然无药可救了。”
男子神情漠然,好似一切与他无关,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地回避着齐飞。
“怎么无药可救!我已安排人为她寻药,不出几日她便能康复了!!!!你对她做了什么,她明明答应我等……”
男子这才抬眼,还是之前那样面无表情。
“她等不起了,她知道您可能来,给您留了书信。”说完掏出锦帛,双手递了上去。
齐飞一把拽了过来,颤抖着打开了锦帛。
【卓林小子,你娘我怂了,太疼了,娘先走了。
我的身后事都交由月朗处置,不必为我大办,没意思。
我与月朗有三个孩子,让万家扣着,麻烦你接过来,让他们父子团聚。
我攒下的俸禄,还有土地都留给他们父子,你替我看好了,别让万家人抢走。
看你得了个契人小郎君,美得很,莫要辜负人家。】
锦帛大大的,字却很少,万禾的字像极了她的身形,每个都占了很大的空。齐飞不怀疑这信的真假,确实是万禾的语气,也确实是万禾的期许。
只是……
“她说她怂了,是什么意思?”
齐飞抑制不住地流下眼泪,红着眼质问着月朗。
“万将军,是痛极了,自戕而亡。”说完,月朗的表情才带上了些悲伤,可他的腰杆一直挺得笔直,语气也依然平静。
“为什么!!!!!!!”
齐飞怒吼着揪起月朗的衣服,一下把瘦弱的男子提了起来,月朗显出些狼狈,奋力挣扎起来。
“你既是他身边人,为什么不阻止他!!!!我很快就能救她了!!!就差这么几天!!!!”
月朗突然哭了,咬着牙挣开了束缚,“君林,万将军哪听得进去他人的劝阻,更何况是我劝她……”
他无奈地笑了笑,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静静地流着眼泪。
齐飞放开他,冲进月朗身后的屋里。
万禾躺在干净的床上,遗容已经整理妥当,身上没有一丝血迹,脖子上的刀口也用细线缝合好,只剩下薄薄的一道血痕。
她比上次相见还要瘦,躺在那里就像一枝枯木,面色灰白,唇上还有些没消下去的咬痕。她确实病得很重,也痛得厉害,她坚持不下去了……
“万禾……你这个混蛋!你就不能等几天么!!!!!我会治好你!你为什么……不等我……”
齐飞握着万禾冰冷的手,泣不成声。
他没有根基之时,万禾会带着士兵叫他卓军师;成了高高在上的君林,又只有万禾叫他卓林小子。
明明是个花心大萝卜,可万禾从未真的看轻自己,自始至终,以礼相待。
她身先士卒,她英勇无畏,最后被疾病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齐飞痛恨自己的大意,若是他能常来看她,若是强行把人留在宫里,只要再等一日,镜盘开启,他就可以让万禾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留不住她……”
看着简陋的居室,还有万禾身上那普普通通的服饰,齐飞突然起身,冲了出去。
“万禾要以西澜国礼安葬,我今日便要带她回宫!她是西澜的大将军!不该草草离去。”
月朗擦了一把眼泪,嗤笑出声,“君林想要如何,万将军想要如何,与我何干?!”
“你!万禾交代的事,我会照办……”
“……与我何干……”
月朗笑着流泪,干瘦的身体因愤怒激烈地抖动着,最终控制不住嘶吼一声:“与我何干!!!!!!”他一时间多了许多力气,冲向齐飞,拍打起来。齐飞伸手控制住他,两人皆是怒目相视。
“卓林!月朗!”
齐飞以为自己有了幻觉,看到月朗转头,才敢往院外看去。
“师远……”
院外高大的身体匆匆走近,师远罩着蓑衣,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几日没能休息,手上也脏,脸上一下子多了道印子。
虽然狼狈,可她比起之前好了太多,面色红润,两颊也丰盈起来,眼里多了好多光彩。
“我来晚了……”
她走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月朗,“节哀……”
月朗恢复了平静,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卓林,先同我过来。”
齐飞听话地随她离开了小院,回头看去,月朗背过身子抹着眼泪,留下满院的没落。
两人找了间空房,师远利索地打水清洗,一边忙着一边说着。
“她临走给我递了书信,我知道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就赶紧过来了……”
“多谢……”
“谢什么!当年要不是你……”
师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那时钻了牛角尖,一门心思要下去,幸好是卓林的挽留,让她有了生的渴望。
“谁也救不下所有人,你也别难过了,就算再等几日你寻来了药,万禾也要再痛几日,让她少疼几日吧……”
师远的话像一股暖流,让齐飞好受了很多。师远说的没错,即使是基地,也会尊重重症患者,在无法忍受痛苦时,准备安乐。万禾的症状那样严重,到底能不能治,谁也说不准,好在她现在不痛了……
“卓林,别为难月朗,他……太难了……”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