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权御还是那幅温润如玉的模样，全然不见了早晨的失态，他走到我身前，笑容温柔如初：“之前把昭昭交给思婉带着，主要是因着我着实不讨孩子喜欢，又怕他吵着你。”

左权思婉一边安抚陈煜昭，一边半开玩笑道：“那皇兄跟嫂嫂生一个，亲儿子总不会讨厌爹吧？”

我心头一颤，差一点脱口而出的拒绝被我咽了回去，跟左权御生一个孩子？太荒唐了！

可转念一想，我的身份是他的太子妃，如果他真的想要孩子，给他生一个好似也是我应该做的…想到这里，我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眸子依旧温柔，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思婉你别拿月婷寻开心了。”左权御叹了一口气，安抚小孩子般的把手放到了我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你身子不好，我也没那么想要孩子，别多想…脸都红了。”

我脸红了吗？

我下意识伸过手，却把手覆盖到了他的手上，那一瞬间，就像是我主动让他抚摸我的面颊一般，双手触碰，他却很快将手抽离出来，手下一空，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的尴尬，左权御道：“我的手太凉了。”

“殿下也要穿厚些。”我默默的放下手，“别总是忙于公务忘记照顾自己。”

他笑着点点头微微弯腰，那张好看的脸距我不过咫尺，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的心跳，眼看他约凑越近，我愣在原地，手心紧张的不停冒汗。

“我们快走。”我听见左权思婉跟铃兰说的“悄悄”话，那笑意中藏着暧昧与调笑。

当鼻尖相撞之时，我已经打算推开他，但是手腕却被他牢牢抓住，他力气大的让我无法挣脱，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侧。

他要吻上来吗…他会吻上来吗？

…我想要做什么呢，如果他吻了，我要怎么办呢？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一个使力把我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发丝蹭在我的脖颈间，痒痒的。

“别动。”左权御闷声道，“我累了。”

我一愣，也就由他抱着了，是了，他是太子，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却总是时时来陪着我，也许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都很累吧。

我怎么这样自私呢？因为我忘了，所以我就不断的排斥他，对他来说定是不公平的吧。

于是我僵硬的伸出手环住了他：“殿下辛苦了。”

可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不是后悔安慰左权御，而是太熟悉了，这场景从脑海深处的碎片里恍然浮现出来，一幕幕，我无数次被人这样抱着，无数次的说过“幸苦你了”，或是安慰，或是嘲笑…那是谁，是左权御吗？

是他吗？也许是他…那个在我梦里，在灯火阑珊处，在我面前要摘去面具的人，那个在大雪纷飞牵住我手的那个人，也是他吗？

那些荒唐梦境的主角除去我，另一个…是他吗？

“…是你吗？”我喃喃道，“左权御，是你一直陪着我吗…”恍然间眼眶已是一片酸涩。

他环在我身上的双臂猛然收紧，像是要把我勒紧骨肉去一样，紧接着是良久的沉默，久到我湿润的眼眶被微风吹的干涩，我才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别离开我。”

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我心下一空，只是同样用力拥抱着他，也许此刻我们两个，都是水中的浮萍，不经意间交缠在了一起，成为对方的慰藉。

“咳…那个…”有人无奈道，“你们还要抱多久？”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陌生，我连忙推了推左权御，他才缓缓松开手望向来人：“云世子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前厅等着吗？”

那被称为云世子的男子看上去很是活泼，一身鸦青色的衣衫，腰间束了一条银腰带，肩宽腰窄，额间则是绑了一根两指宽的玄色发带，垂下来的末梢坠了一颗艳红色珠子。

“我是云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嫂嫂呢！”云晟眼尾微微上挑，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也将他衬得像个十三四的孩子。

我并没有立刻应了这声‘嫂嫂’，反而下意识看向左权御，他揽过我的肩膀，对着云晟摆摆手：“月婷认生。”

云晟倒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伸手点着自己的额角，冲我灿烂一笑，飞快地眨了下左眼，大抵是在抛媚眼：“嫂嫂闺名当真是好听。”

“…你若继续下去，我马上给王爷休书一封。”

“别啊！我错了还不成！”

左权御语气不大好，我分明听出他是有些不高兴在里面，于是轻轻扯住他的衣角 ，对他摇头：“他很可爱。”

而且让我感觉很熟悉，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同样的少年，同样的意气风发，仿佛我的前半生中，也有这么个不可或缺的少年在。

云晟的脸立刻飞上红霞，颇不好意思的抓抓自己的后脑勺：“嫂嫂…可爱怎么能用来夸男子…”

那幅羞涩样子又像极了姑娘家，让我有些忍俊不禁。

“很喜欢他？”左权御问道。

云晟立刻道：“别别别！嫂嫂我还想多活两天！”

我笑着点点头：“云晟很有活力。”就像是扑面而来的一阵春风，恍然间就吹散了深秋的冰冷。

…我想抓住他，也许不是云晟，是我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左权御在我耳边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是我太老成了么…”

“殿下。”我用手肘撞击了他的侧腰，“殿下这明明还年轻，怎么能…抱歉…”我自己也惊了一下，从早上开口的那句话，到如今这番动作，未免也太没礼数。

左权御先是一愣，旋即掐住了我的脸：“不用道歉，你我之间，本就该如此。”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边云晟已经开口接道：“早就听说御哥心仪之人动若脱兔…不，性格开朗不同于旁的大家闺秀一般无趣，奈何御哥一直没把佳人追到。”

我眨眨眼，动若脱兔？我吗？

可能真的是我吧，毕竟我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感觉心里沉闷极了，想不起来之前的记忆，对自己毫无头绪，只是照着学习应该如何如何…

那真实的我又是如何？

应该怎么做…我的脸颊还被左权御掐在手中，不如就现在试试？如此想着，我也伸手快速的掐住了左权御的脸：“殿下还不松手吗？”

意外的是左权御的脸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软肉，可掐在手里却也是软绵的触感，他笑道：“月婷，这时候你应该说‘左权御，给我撒手！’才对。”

“你们这是…”

“左权御，给我撒手！”这一句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我恍然感觉浑身上下一阵清爽，像是终于找到了郁闷的突破口，于是我又重复了起来：“左权御，给我撒手…左权御，给我…”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呜咽起来，眼泪止不住的滑落，心口仿佛豁然被撕开一道口子，左权御把我按入怀中，他沉稳的声音落在我发顶：“哭出来吧，一切都会好的。”

“为什么？”我哽咽的问他。

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为什么我这些日子的平静会因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被打破。

他微微拉开我，低头轻吻我的额头：“哭出来就好了，我还怕你一直那样下去呢。”

“可我想不起来了。”我想不起来你了，想不起来太多重要的东西了。

“那就不要想起来，以后我会陪着你的。”左权御道，“我们会有很多更美好的记忆。”

我不大能明晰的回想起后来我又与他说了什么，只知道他叫云晟来是因为明日不能陪我去白云寺了，南岳有贵客将至，身为太子的他要去赴宴，所以叫上云晟陪我跟思婉。

因着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丫鬟们今日傍晚就要打典好行李，左权御也忙着进宫准备去了。

府上清冷，我在屋内坐了不多时就开始烦闷，于是便叫铃兰带我去客房寻左权思婉，刚走到客房，就看见左权思婉跟云晟站在门口争吵。

“你怎么欺负小孩啊！”这是思婉说的，她双手叉腰面容不善，陈煜昭小心的躲在她身后，脸颊被掐的一片通红。

云晟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只手撑着柱子，另一只手摆弄自己垂下来的发带：“思婉，你不应该先叫声表哥吗？”

“哼。”左权思婉冷哼一声，猛一抬眼跟我对上了视线，于是又兴奋的笑起来对我招手：“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