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还有事吗?”左权瑾顶着一张威严的脸,却偏偏用最柔和眼神,这种怪异感让我寒毛一根根的炸起。
我慌忙移开视线:“没,没了。”
“嗯。”
“既然二皇子还有事,那就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了。”不等他继续说话,我冲他礼貌一笑,“告辞。”
这下算是彻底堵死了他的话,我也不等他眼神审视,非常自觉的转身,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闲庭信步起来。
我能感受到背后的目光依旧钉在我身上,似乎并不怎么友善,我暗自神伤——肯定被他当做奇奇怪怪的人了。
回去之后,霜儿略带紧张的问道:“怎么样?”
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只觉得一切尽不在言中,缓缓摇了摇头。
霜儿的表情也顿时悲苦,但又很快振作起来:“没事的郡主,这毕竟是在曼玄,他肯定不敢欺负你的。”
我再次沉重的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他只针对我。”
我与南岳本来就没交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我也不知道慕流夜与左权瑾交情如何,若是深还好,若是太浅,就怕我今日的不礼貌被算到慕流夜头上。
但是,左权瑾既然说了他不是个小气的人,那应该……没事的吧。
没等到慕流夜,反而是君语跟君言两人先回来了,可这俩人一见我就有些慌乱,尤其是君言,那神情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溜走。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次他拿着画卷见我第一反应也是想走。
我实在忍不住的问了一嘴:“君言,你这两天都在忙什么啊?老是不见踪影。”
君言动作没停:“…殿下的吩咐。”
君语此刻也打圆场道:“这不殿下在南岳遇到点事情嘛,跟皇城里某些人有牵连,我们回不来,就让君言先查着,再加上郡主你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而且还能好好站在这里问我们。”
“小郡主要是不能好好站在里,君言怕是要掉脑袋了。”君薇闪身走过来,开玩笑似的拍了拍我的肩,对那两人道,“殿下呢?再不回来郡主就要跑了。”
君语立刻答道:“就慢我们几步,快回来了。”
说完,他推了君言一把,分明是催促他快走,君言犹豫了片刻,最后望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跟着君语离开了。
我撇撇嘴:“真会转移话题。”
君薇笑了笑:“他俩就那样,死脑筋。”
我捏紧了衣摆,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君语没骗我,不出半刻钟,慕流夜就姗姗来迟,一进门不等我开口,他就先双手合十,态度诚恳在我面前微微弯了腰:“今天是我回来迟了,给你低头认个错。”
我再一次无语凝噎,盯着他的脑壳盯了半天,才从喉咙眼里挤出一句话:“知道就好。”
慕流夜这才直起身,甩了甩发尾,自然而然的伸手揽过我的肩膀,把我拉扯他身边,凑到我耳边轻轻开口:“猜猜我回来时候遇见谁了?”
我梗着脖子往后仰:“谁?”
“温泽皖。”他低低笑了两声,得意起来,“刚巧他说给你配了补药,说亲自来送,但怎么能劳烦他呢,所以我就派人送你府上了,免得你的泽皖哥多跑一趟……我是不是很体贴?”
我倒吸一口凉气,脑袋里开始嗡嗡:“慕流夜!”
慕流夜识趣的放开我,我挥出的拳头被他牢牢握在手心:“我在呢我在呢。”
又是这副欠揍的嘴脸!我试图把手抽回,却被他握的太紧,怎么也抽不回来。
“泽皖哥好不容易要出宫来看看我。”平日里都是我进宫得了空才能去找他,结果慕流夜把人拒绝了?!
“那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南岳回来的。”慕流夜忽的敛了笑容,“九死一生。”
“?”我被他唬住了,手还被他握着,有些不自在起来,“真的?那你……”
他沉默着不说话,我心下大惊,猛然就把手抽了出来,将他从脸到胸腹拍了个遍:“说话啊,出什么事了?”
慕流夜有个坏毛病,就是受伤了不喜欢说出来,我记得小时候学骑射,那时候用的是用布包了圆头的箭矢,我一箭射偏,却失手砸中了去箭靶前捡箭的他,周围的护卫脸都吓白了。
我也吓得失手脱了弓,好悬没一屁股坐地上,他却面色如常的拍拍被砸的肩膀,摆手说我力道不够,连疼都不疼。
之后还一本正经的继续上课,次次正中靶心,大家还都真当他没事,先生还教训了我,我当时想着他没事,我却还挨了骂,因此瞪了他好几眼。
那晚我自己爬上房檐看月亮,他也跟了过来,默默的坐在我身旁,我没忍住拍打了他几下,他疼的出了声,我才知道他肩膀是被我那一箭砸肿了,怕我挨罚,他就硬是没吭声。
所以我现在也是担忧起来,就怕他真的在南岳遇到了事,绕着他来回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出来那里不对劲,我心一横,就打算扯他衣服,又被他一把按住。
“哎哎,我就是看看你受伤没,你……”
我愣住了,因为慕流夜他分明在笑。
那笑容带着狭促与我不太懂的满足感,他牵着嘴角,眉眼舒展,笑吟吟道:“逗你的。”
“你!”我正要发作,他手下使力把我进怀里,低头与我鼻尖相对,温热的呼吸纠缠在我们之间。
我慌忙的移开视线,着急脱身,他略微拉开距离,再次捏住了我的脸颊:“说你笨,你还真的是不聪明,我好歹是曼玄的殿下,一国使者,南岳能把我怎么样?嗯?”
我已经懒得张嘴骂他什么了,狠狠的踩了他一脚,他面色微变,手下的力道果然轻了许多,我马上离他远远的,冲他扬起下巴:“就你聪明!真不该关心你!”
想了想,我学着他的口吻,又多加了句:“——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哑然失笑,作势就要追过来,我飞快的蹿至前厅,扒着门槛看向他,他却站在原地看猴似的冲我一耸肩摊开双手。
我正要再说两句过个嘴瘾,君语就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急匆匆的对慕流夜低声说了什么,我眼明的看清慕流夜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他焦急的望向了我。
我歪了歪头,还以为他有话要交代给我,正准备走过去,又被他一个手势制止了:“你听话先待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也不等我回复,跟着君语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哦。”
我应了一声,声音很小,只有我自己能听见,也本来就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又要等了。
我坐回椅子上,恍然间发觉不管是慕流夜还是吊儿郎当的慕燕归,甚至是久病缠身的慕羡鱼,都渐渐的忙碌了起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都能一起胡闹了。
只有我没变,每日都无事可做,我不爱读书,不爱女红,不爱跳舞也不爱乐器——我一无是处。
可他们不一样,至少慕流夜很优秀,礼乐诗书,骑射之术,他虽不是最好的,却也是被称赞的。
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前路,我还留在原地。
——我本就无路可走。
我在皇城立足的根本就是姑姑,只不过是因为有姑姑,我才能与他们相识相知,毕竟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有时我会去想,倘若那天姑姑出了意外,我就会瞬间从笼子跌落泥潭,在泥沼中不断挣扎,直至死亡。
可我并不害怕,反正相伴的路总是要走到头的,等到慕流夜在政权上得偿所愿,亦或是与门当户对的姑娘成了家,我与他的路大约也到了尽头。
我能做的,不过是在这之前,偷些胡闹的时光罢了。
慕流夜嘴上说着去去就来,我却一直等待到了星斗满天,算起来,我今日花了全部的时间,都用来等他了。
我赌气似的拒绝了霜儿带来的晚膳,自己搬了梯子爬上屋檐,也说不清楚是要赏月亮还是看星星,心底烦躁的很。
抬眼看了看,发觉有些看不大清,我闭起一只眼,将手微微圈起,透过中间留下的空隙再看,还是不甚清楚。
一股热源靠近,我猛的扭头,在空隙中看到了慕流夜微微泛红的鼻尖。
“赏月?”慕流夜仰头向上,自顾自道,“今晚月色挺好。”
自然是好,我放下手,月光照在他身上,为他镀了层银边,亮的我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
“听霜儿说你没用晚膳?是准备饿死在我府上讹诈我吗?”他挪挪身子,与我肩并肩贴在一起。
我翻了个白眼:“不饿,你忙完了?”
“算是吧。”他斟酌片刻,忽而问我,“你不好奇我在忙什么吗?”
好奇。
但我还是摇头:“你干什么关我屁事。”
破天荒的,慕流夜告诉了我:“我在查一个人,与你有关。”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几秒:“是谁?”
凭我的人际交往,与我有关的并不多,看慕流夜的样子也不像是最近才开始查,若是时间线往前推,我身边的人更少的可怜。
电光火石间,我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但很快就被我自己否决了。
慕流夜舔了舔嘴角:“还不能确定,等我有了足够的证据后再跟你细说,你最近小心身边的人,任何人。”
“我知道了。”
这句后我们互相没了话题,都怔怔抬眼望天,皓月千里,月光如奔涌的洪流,轻而易举将我们淹没。
我打了个呵欠,慕流夜便揽过我的头搁置在他肩上。
他没说话,我也没多嘴,合上眼睛之后放平呼吸,可我并未睡着,倒不如说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能睡着就怪了。
夜里还是有风的,真要睡过去明早必定要患上风寒。
我只是想小憩片刻。
“陈溯月。”
慕流夜忽然低声唤了我的名字。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我没回应他,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紧接着,我听到他似叹息一般的声音,虽然刚说出口就被夜风吹的支离破碎,可我还是听的清楚。
他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