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们已经是快马加鞭,可到达目的地时也已经是十日之后。
我们并未进入塞北,而是在曼玄与塞北交界处的佑安城落脚,军营则在据城池二十里远的地方。
佑安城人口并不多,还有些塞北人居住,曼玄与塞北一向交好,交界处更是有许多混血儿的存在,想来往常时日这里必定多有热闹。
在城外迎接我们的是位不认识的军官。
“你们就是皇城来的吧?”男人策马行至马车旁,“俺是副官张诺,奉太子殿下之命来迎接陆侍郎,侍郎要不掀开帘子叫俺验验货?”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陆容行倒是淡定,果真掀开了帘子,我也探头看了过去。
这张诺长相粗犷,面相很凶,看上去也是五大三粗的,他身着轻甲,腰间还挂着长剑。
“哎哎!怎么还多个人?”张诺举着手中的画像比对过陆容行之后就盯上了我,“这是什么人?”
我与陆容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我问张诺:“慕流夜不知道我也要来吗?”
张诺一顿,凶巴巴道:“大胆!不许直呼殿下名讳!”
我避开他的唾沫星子:“我是…小郡主。”
我不愿在这里称公主,就是默认了心中偏向慕流夜,这是陆容行出发时给我的选择,而此刻,我给出了结果。
陆容行眼神闪烁,附和道:“郡主来的匆忙,皇城的消息想必还未到,张副官若是不信,大可先回去禀报殿下。”
张诺与我大眼瞪小眼,半天才抓抓头发:“没那个时间,算了,俺把你们直接带到殿下面前,叫殿下认认就知道真假了。”
陆容行拱手:“有劳。”
车队在城外悠了一圈,连城门都未进,张诺便带头引着我们往军营出发。
我这几天坐马车实在是坐的烦,腰酸背痛的,正盼望赶城里客栈歇歇,眼见离佑安城越来越远,我忍不住探出头:“张副官,咱们这么着急去吗?”
“咋?”张诺勒着马放慢速度,“这还赶?都他奶奶的快打起来了,老子都准备好上战场了,还得来接你们这些个使者,磨磨叽叽的!”
我一下子住了嘴。
张诺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我重重的哼了一声,扬起马鞭扬长而去。
见他走了,陆容行才开口:“郡主可是累了?”
“肯定啊,你就不累吗?”我哀叹起来,“我怎么感觉这副官不待见咱们啊。”
陆容行远远看了一眼张诺:“正常,向来武官瞧不上文臣,别说这位副官了,家父在朝上也时时被连将军出言讽刺,此次军营里恐怕没人会待见我们。”
那可不一定,我撇撇嘴,心想慕流夜跟连思澄肯定可待见我了。
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陆容行浅浅微笑:“好在有郡主陪同,想必也不会太难过。”
“……”我犹豫片刻,只道:“就算没我,慕流夜也不会为难你的。”
就算这次只有陆容行一人,我相信慕流夜不会刁难他,因着他父亲是左相,也因着他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
虽说左权御总说像他们那种地位的人,最不会有的就是真心,也不大值得相信,但我却认定慕流夜与他们都不同。
没有理由,就因为他是慕流夜,所以我相信他。
陆容行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复杂:“郡主与殿下情深意切…真是可惜了。”
“不可惜。”我不懂他的意思,但也不想让气氛这样难堪,打趣道,“毕竟你也不差嘛,到还算便宜我了。”
“郡主不后悔吗?”
我的眼皮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没什么可后悔的,天意罢了。”
我不信天,但世间的阴差阳错是如何也避不开的,许是我选错了路,也可能是命里如此。
陆容行道:“殿下不像是信天意的人。”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叹出一口气:“我很感谢你给我同他一道的机会,但也不会忘记咱们的约定。”
“那在下就放心了。”陆容行恬然一笑。
也不知道行至何处了,路面开始有些颠簸,朝外看去景色却没多大变化,有了之前的例子,我也没再喊下张诺询问。
又前行了一段路,我突然听见张诺惊喜道:“哎小语哥,你咋来了?”
我正嘀咕他这号魁梧的人还叫哥的会是个什么野人呢,就听到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响起:“人接到了吗?”
“接到啦,就是还有个女人在,她说她是——”
我探出脑袋:“君语!”
我看到君语的眼神一亮,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让他住嘴,就听他已经开始絮絮叨叨:“哎呦我的郡主啊,你还真的来了,君言传信时候我还不信嘞,今个儿殿下还说要来亲自迎接,但是不知道咋的又生气了,我估摸着是不想看见陆侍郎,张副官才出门没一会儿就又让我赶着来看看,真是的……”
看来塞北那卷着黄沙刮的人皮肉生疼的风也不能改了君语嘴碎的毛病。
“咳!”我按了按太阳穴,让自己镇定下来,“…慕流夜还好吗?”
“这有啥好不好的,能吃能喝的。”要不怎么说君言君语关系好,说的话都大差不差,“就是不大高兴,整天阴沉沉的,郡主要不同我先行一步,咱快马加鞭先去见见殿下,我总觉得你要是跟陆侍郎一起去,殿下会更生气。”
我有些跃跃欲试,偏头向身旁的陆容行投去征求的目光,他没有很大的反应,只道:“既然选了郡主的身份,在这儿的一切自然由郡主自己选择。”
自己选择。
这四个字对我来说就像是千顷荒地里浇下的第一瓢清水,我知道这背后是交易与更深的枷锁,但我却实在抵不住这份诱惑。
我毫不犹豫道:“我先走一步。”
君语乐呵呵的将我拉上他的马背,嘱咐我抓好马鞍,鞭声骤然响起,我只觉得身子就像被人用力拉扯了一把,紧接着就以极快的速度腾飞而去,还险些被惯性甩下马背。
实在太快了,我一手抓住马鞍的边边,一手拽住了君语的衣服,刚一张口,还没发出声就被风灌了满喉咙。
君语却大声笑道:“这可是塞北的好马,够快吧?!你只要给殿下开口,他指定会给你一匹更好的,对了,记得也给君言那家伙弄一匹,哦还没来得及问嘞,我上次没回皇城,到底发生啥了,你咋突然跟陆容行定亲了,君言之前还跟我说你要当咱家的太子妃。”
这家伙说话就不怕被风吹掉牙齿吗!
我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大声喊道:“你能不能闭嘴啊——”
“可人长了一张嘴就是要说话的啊!”君语也大声回应,“要是长了嘴还不说话,那不就是哑巴吗?那哑巴还分天生的跟后天的呢,我约莫着我是成不了哑巴的,但是郡主你倒是快成哑巴了,以前整天叭叭个小嘴说不停,现在都不吭声了,难道温泽皖下的毒还有副作用?”
“……可你真的话很多啊!”
“哪里有很多,明明是你们都不爱说话,那不说话怎么交流呢?说话才是一件美事。”
算了,我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翻个白眼,但是刚把眼睛睁大就被风吹的发涩,于是老老实实的放弃了,干脆眯起眼睛闭目养神——如果君语话能少点就更好了。
幸好这马跑的确实快,也没多久就到了军营所在,君语也终于停止了他叽叽喳喳的嘴。
刚下马时双腿还有些发软,人也被风吹的恍惚,站在原地缓了片刻,再抬头朝军营门口看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慕流夜与我相距不远,至多五六步的距离,朗朗晴空万里亮堂,我们能看清彼此脸上的一切表情,也能看清他面色既高兴又隐隐犹豫的神色。
既然这里是牢笼之外,那么我稍微的疯一下大抵也没什么吧?
这样想着,我一个健步冲上前,在他还未能反应过来时扑入他的怀中。
“对不起。”我伸手环过他的腰身,将脸埋入熟悉的怀抱,感受到属于他独有的气息时才彻底安心,“我好想你。”
他的身子僵硬了几分,我听着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将他抱的更紧:“我想见你,这里不是曼玄,所以我……”
慕流夜也伸手环住了我,他的下巴在我的发顶轻轻蹭了几下,闷声道:“我知道,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