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笙眼中那近乎燃烧的执念,让花厅内本就稀薄的空气更加凝滞。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映照出一种病态的、近乎妖异的美感。
“永远在一起……”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苏月溪耳边盘旋不去。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属于苏绛雪的记忆深处,似乎也有着对这句话的恐惧和……一丝无法言说的、甘愿沉沦的悸动。
不行!她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不能被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左右,更不能被洛云笙这危险的言语迷惑。
“小姐,您太累了。”苏月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尽量保持着温和与平静,却带着一丝刻意的距离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能做的,只是珍惜当下,好好调养身体。您不该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她刻意用了“虚无缥缈”这个词,试图打破洛云笙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洛云笙听到这话,眼中炽热的光芒果然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受伤的、如同被遗弃小兽般的脆弱。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虚无缥缈……”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在绛雪看来,我对你的心意,我对我们未来的期盼……都只是虚无缥缈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控诉,让苏月溪的心不由得一软。但理智告诉她,此刻的退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得寸进尺。
“小姐,我是您的先生。”苏月溪定了定神,语气虽然温和,却异常坚定,“我关心您的身体,希望您能早日康复。但……我们之间,终究是师生之谊,不该有逾越。”
她必须明确地划清界限,即使这可能会伤害到眼前这个看似脆弱的女子。
洛云笙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瘦骨嶙峋的手指,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花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墙上西洋摆钟滴答作响的声音,敲打在人心上,显得格外清晰。
苏月溪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无论如何,洛云笙的病弱是真的,她此刻的失落看起来也是真的。只是,这份看似真挚的情感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洛家对她的这种状态,又是什么态度?
就在这时,洛云笙忽然抬起头,脸上竟然绽开了一个笑容。那笑容很浅,很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拨开了层层迷雾,直抵人心。
“好,师生之谊。”她轻轻说道,声音恢复了些许清冷,但眼底深处那份执拗却丝毫未减,“那作为先生,绛雪总该多关心关心我这个‘学生’吧?”
苏月溪一愣,不明白她话锋为何突然转变。
“我近来总是做些奇怪的梦。”洛云笙看着她,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聊,“梦里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脸,却感觉……很熟悉,很安心。她有时会对我笑,有时……却在哭泣,好像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苏月溪的心跳漏了一拍。模糊的身影?哭泣?痛苦?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轮回中的种种……
“我总觉得,那个身影……就是你,绛雪。”洛云笙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你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早就有了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羁绊?”
苏月溪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洛云笙的直觉敏锐得可怕!她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有所感应?
“梦境而已,当不得真。”苏月溪强作镇定地笑了笑,“许是小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是吗?”洛云笙不置可否,只是端起桌上半凉的药茶,轻轻啜了一口,眼神却依旧胶着在苏月溪身上,“或许吧。不过,自从绛雪来到我身边,那些梦就越来越清晰了……连带着我的身体,也似乎……轻松了些许。”
她放下茶杯,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的光芒。
“他们都说我是中了邪,或是得了什么怪病,遍请名医也束手无策。唯有你在身边时,我才能感觉到一丝……活着的暖意。”她看着苏月溪,一字一句地说道,“绛雪,你对我而言,不仅仅是先生。你是我……唯一的药石。”
唯一的药石!
这五个字如同惊雷,在苏月溪脑海中炸响!她瞬间明白了!洛云笙的病,以及她对“苏绛雪”异乎寻常的依赖和占有欲,很可能与往生契有关!
难道……是契约的力量在作祟?洛听荷的转世身,因为灵魂深处与苏凝颜(苏月溪)的强制羁绊,导致身体出现了某种难以解释的“病症”?而只有靠近契约的另一方,靠近苏凝颜的转世身,才能得到缓解?
如果真是这样,那苏绛雪的存在对洛家而言,其意义恐怕就不仅仅是“家庭教师”这么简单了!她很可能被洛家视为稳定洛云笙病情的“人形良药”!
这个认知让苏月溪不寒而栗。她感觉自己仿佛一只误入蛛网的飞蛾,看似安全的庇护所,实则处处是陷阱。洛云笙的依赖是蛛丝,洛家的默许是蛛网,而她自己,就是那个被盯上的猎物!
“小姐言重了。”巨大的震惊让苏月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她努力稳住心神,“我只是个普通人,当不起您这般看重。”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压抑的、充满未知的洛府!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安,洛云笙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了然和……胸有成竹的意味。
“时候不早了。”她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摆钟,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今日的课就到这里吧。让管家送你回去。”
她主动结束了授课,这让苏月溪暗暗松了口气,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洛云笙……似乎并不担心她会逃离。
“是,小姐保重身体,我先告辞了。”苏月溪站起身,微微躬身行礼,动作略显僵硬。
洛云笙没有起身,只是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影上。
苏月溪几乎是逃也似地走出了花厅。管家早已等在门外,神情依旧恭敬,却让苏月溪感觉他的目光中似乎也带着某种审视。
一路无话,管家将她送到了大门口。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依旧停在那里,司机为她拉开车门。
坐进车里,隔着车窗,苏月溪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森严的府邸。雕花的铁门缓缓关上,将里面的一切秘密都隔绝开来。
车辆缓缓启动,驶离了洛府。苏月溪靠在座椅上,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
洛云笙最后那个了然的笑容,管家审视的目光,还有那句“唯一的药石”……这一切都像阴影般笼罩在她心头。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华美笼中的金丝雀,看似自由,却早已被无形的锁链束缚。而那个掌控着锁链的人……
苏月溪闭上眼睛,洛云笙那张苍白美丽却带着偏执疯狂的脸庞,如同心头无法抹去的一点朱砂痣,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这一世的轮回,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百倍。她必须尽快弄清楚一切,找到破局的方法,否则,苏绛雪的悲剧,很可能就会在她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