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云目光空洞地策马而去,她忽然间什么都不愿多思,只想任由这刺骨的寒风,将压抑的情绪卷席一空。她亦不知自己为何会有如此的冲动,好似心中有股无名的火,烧得自己五内俱焚焦灼不安。
一路疾行,直到远远望见那商甲穿梭的小镇灯火,已被寒风侵袭得毫无知觉的茉云,好似才感受到了些许温暖,特别是看见那月色下,镇上小店门前晃着的酒字招牌,她便调转马头策马而去,此刻若能一醉方休该多好啊。
正啸的马一路驰骋,疾风扑面而来,马蹄声音穿透了寒冷的夜风,回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却熄灭不了他的心底焚烧的急火,追到此处烈儿忽然放慢了脚步,正啸抬眼望去也看见那酒字招牌,他拉紧了缰绳调转马头而去。
进入小镇,他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小店外停着茉云的马。正啸轻轻松了口气,心头的担忧缓解了几许,但那股随焦虑而生的愤怒依旧在他心中翻滚。
茉云在小店住下,几碗酒下肚顿觉得身子暖和了些,可心中亦是空落落的,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在此时,茉云忽然听见自己房门外小二焦急的声音,一直好似在阻拦谁说道:“客官,军爷,军爷,这房间已有客人了。”
茉云瞬间警觉,手轻轻放在了桌旁的剑柄上,望向房门。然而,门被一脚踢开,正啸目光愤然地站在门口,胸膛好似都应怒火在起伏。茉云则毫不在意地白了他一眼,松开剑柄,继续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好似全然不在意他的存在。
正啸走进屋子,小二站在一旁探头看着两人神情,笑着说道:“认识啊,那……小的告退了。”
茉云则抬手指着酒壶,说道:“小二,再给我搬坛酒过来。”
小二挠了挠头,一脸为难的说道:“客官,您这酒,掌柜都是半卖半送!”
茉云抬手指了指正啸,但目光始终没有投向他一眼。正啸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拿出银两丢到桌上,眼神平静却透着一丝冷冽。
小二顿时眼睛一亮,拿过银两,开心的笑道:“好嘞,马上为两位客官取酒来。”
正啸安静地坐了下来,他拿起酒碗放在自己面前,拿起酒壶斟满酒,也一口饮尽。茉云则依旧沉默,继续喝着碗中的酒,好似两人之间无话可说。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杯中的酒香和空中的压抑,彼此沉默着,但好似每一口酒的下肚都在积淀着更深的情绪。
茉云已经喝了很多酒,此时,正啸忽然端起酒坛,一口饮尽,酒液顺着喉咙滚滚滑过。
茉云忍无可忍,借着瞬间点燃的怒火,如炸了一般,怒不可遏说道:“卢正啸!你又不好酒,你把我酒喝了干嘛?”
正啸放下酒坛,眼神也愈加严厉,他直视着茉云,但依旧在克制着心中怒火:“谁说我不好酒,只是我不喝罢了。”
“怎么你喝了酒,会糟天打雷劈吗?”茉云眼神好似利刃,瞪着正啸直接怼道。
正啸眉头紧皱,咬着牙说道:“我曾承诺过,决不以酒色误事。”
茉云则愤愤地翻了个白眼,冷冷说道:“对,不然你爷爷能从天而降来揍你!”
“方茉云,因为我说过的话,一定作数。”正啸好似已经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吼道。
茉云被他这么一吼,目光更是忿然地回瞪着他,可心中不禁反问自己,他这意思自己说话不算数罗?
正啸怒不可遏,语气更加急促地质问道:“我可曾跟你说过,不要拿着自己小命当玩笑,你应过我没?”
茉云愣了半刻,心头却忽然明白几许,这家伙原来是因为此事恼怒。尽管霎那间心头的忿然淡了些,但茉云依然是一脸倔强的瞪着正啸。
两人目光锋利如矛地对视,正啸眼中燃烧起一股渐渐失控的火焰,他一把抓住茉云的手臂,愤怒和焦躁交织地吼道:“你可曾考虑过我感受吗?”
“没有!”茉云抬起头直视着他双眸,她斩钉截铁地语气里显然带着一丝赌气,但她咬了咬唇心中却又有几分软化。
正啸那本在极度克制的情绪瞬间失控,顿时眼神如被激怒的野兽一般,心中狂热与怒火犹如爆发的洪流,茉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这突如其来铺天盖地的情绪所笼罩。
灼热的体温侵袭而来,这一刻他所有的失控都倾覆而上,像攻城略地般卷席扫荡一切。而茉云的理智和思绪在这片混乱的浪潮中被彻底淹没,完全无法抵抗,身心都在情感的洪流中溃不成军。
直至夜深,银辉透过窗棂洒向床榻,正啸渐渐恢复理智,他深吸一口气轻轻伸出手,轻轻抚过茉云额头上散乱的发丝,他两的目光在黑暗中交汇,深深地情愫在这一刻紧紧交织。
但顷刻间,茉云眼中依然透出一股倔强的狠劲,说道:“卢正啸,你给我听好,我绝不会放过你,也绝不会让你失去我。”
正啸的心脏陡然一震,伸手猛地将茉云拥入怀中,两人的身体几乎深深融为一体。
半夜,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过,茉云被惊醒,月色下,正啸依旧深沉而安稳地躺在自己身旁,她静静地注视着他,忽然轻声说:“你知道吗?老乐走之前最后的遗言说,大战之后,让我带你离开京城,说那是个吃人的深渊,他劝我们去过自己的日子……你会跟我走吗?”
“会。”正啸眼睛并未睁开,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
茉云愣了愣,定定地望着他,他何时醒来的……
正啸睁开那双深沉的眼睛,双眸深深望向她,说道:“我负责打赢这仗,你负责日后将我弄出京城。”
茉云忍不住被逗笑了,心中的压抑似乎在这一刻全部释然:“好,就这么说定了。”
她闭上眼睛,准备安稳地入睡,然而,忽然间,她感受到唇间传来了温柔而炽热的气息。她恍若未觉地睁开眼睛,又缓缓闭上,这一瞬,她再听不到窗外的风声,好似自己失去了知觉,所有的感官都被那一抹温柔的触感占据。
渐渐地,她耳边又传来了……心跳声和呼吸声在这个宁静的夜里交织,好似整个世界都被他们占据,沉沦在彼此之间,无法割舍,唯有月光在晕染。
夜色如此柔软亦如此浓郁,直至天边仅有微微的一丝光晕渗透出来。正啸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怀里熟睡的茉云,如此静谧而安然。他不自禁他轻轻俯身,在她额头深深吻了一下,让心中涌动的情意弥漫周身。
过了良久后,正啸声音轻柔而温和说道:“要回营了。”
茉云毫无反应,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直接松开正啸,抱住了枕头,继续心安理得睡了过去。
正啸顷刻逗笑了,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随即一把将她抱起,替她穿好衣裳。
茉云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仍旧漆黑一片,声音带着困倦与不满说道:“现在还是夜里。”
正啸无语地耐着性子说道:“还要赶回营中,清早我要视察军中早操。”
“那你先回去嘛……我睡醒了就回去。”茉云不为所动继续躺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说完,她还不忘补充一句:“真的,说话算数,你先回,我肯定回。”
正啸瞬间又被逗笑了,嘴角上扬无奈的看向茉云,这话他要是信了,就白认识她这么多年了。
他将银两放在桌上,然后抬手拿起棉被将茉云整个包住,一脸的不容置疑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茉云窝在他怀里,无语地瘪了瘪嘴,语气不满的说道:“天都还没亮,一日不去视察,又能如何?”
“一日不去,便会日日懈怠,如何打赢这仗?什么时候才能走人?”
茉云随即轻轻被逗笑了,点头说道:“好,也有道理。”
正啸抱着她飞身上马,黎明前的寒风拂过,黑夜尚未完全散去,天地间仍是一片静谧。茉云忽然看向那仍笼罩在黑暗中的远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也觉得京城是吃人的深渊吗?”
正啸神色温和,语气却异常笃定:“是。”
茉云靠在正啸的怀里,微微仰头望着他:“可那儿的权势地位,让那么多人都趋之若鹜,不论好坏善恶都向往之?”
正啸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稳,带着他一贯的冷静与沉稳:“各人追求不同,于他们而言,这亦是进取。”
“你出生便有的,便是多少人一生梦寐以求!”茉云低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地说道:“可是……老乐最后宽慰老影说让他放下,说不过都是棋子罢了,你也是吗?”
正啸未曾犹豫,声音沉稳坚定的答道:“是。”
茉云怔了一瞬,抬目望着他,眼中透出一丝惊诧。
正啸的黑瞳深邃如夜地望向远方:“闻到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我自小身在局中,看尽这沉浮诡诈,日日如履薄冰,连话都不能轻易像这般与人说,不是棋子是什么?”
“那卢家和你为何要沦为这棋子?”
“因为卢家和我也想这盘棋能赢。神志清明如我爷爷,难道不知卢家于朝廷而言是什么?高官厚禄、深受器重的背后,皆是其实难副的重担。峑戎未灭之前,卢家这颗棋子若弃局逃离,或若被吃掉,那南境要何时才能平?故而棋子不能置身事外,亦要走下去,直到胜局。”
茉云望着正啸,心中微微一震,卢家只身入棋子,为的就是此局能赢,自己家乡能获得一方太平……她深吸一口气靠在他的怀里,目光落向远方渐亮的天际。自己曾一度还担心程卓之事会摧毁正啸心中的信念,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多想了——卢家人心中刚正的力量,连自己都能感化,风雨不催,山川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