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洞」明亮的白织灯悬在我的头顶，仿佛审讯室的灯光，用最刺眼的光芒要给被审问的犯人带去最大的心理压力。
我低着头，在「蝙蝠侠」面前，感受自己那因为对象是他，就总是会不自觉小心翼翼的心情。
害怕他生气，却又好像总能令他感到生气。
男人质问的眼神透过黑色蝙蝠头罩的白色护目镜传来，仿若具有实质性存在的镭射眼一般，极具强烈的瞩目，锋利而尖锐的注视着我。
在这种眼神下，我感到被人看穿似的不自在，仿佛任何谎言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羞愧而无地自容的将视线转到地面，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回答我的问题，提姆。”
我用力的闭上眼睛，然后又张开，试图通过这个动作缓解自己面对「布鲁斯」的压力。
只是在气势正盛的「蝙蝠侠」面前，这太难了，代入感过强的我感觉自己做不到。
“我很抱歉…”我只能干巴巴的继续对他道歉，因为无论如何解释，我似乎都无法告诉他，我是自己选择死亡的。
甚至为了确保自己能死，激发民众的反抗欲望，还提前服用了毒药。
而为了完成副本世界的主线，这个周目开始后，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为了目标不折手段，必要时付出生命，这是我的行动方针。但这个手段，仅作用在我自己身上，我可没办法狠心到对其他人下手。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提姆，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那么把一切，解释清楚。”
他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但空气中弥漫着的紧张局势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几分。
我偷偷瞥了「布鲁斯」几眼，深知以他的性格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尽管，我并不清楚为什么在斯莱德·威尔逊那件事的时候，「布鲁斯」会轻易放弃探究从我口中获取真相的权利。
只是，现在，一切显然做不到与那个时候一样简单，或许两件事之间有些区别，而我没有察觉出来。
「布鲁斯」的面色渐渐平和下来，虽说双唇仍旧紧紧的抿着，不过我却从他的唇角以及脸部线条的紧绷程度，察觉到他在尝试着让自己别那么生气。
我努力的转动大脑，想要欺骗「蝙蝠侠」并不容易，特别是如今这个时候，我也不认为以欺骗作为前提对处理整起事件能够起到任何帮助。
况且，转念一想，我本来在这个周目开始的时候就有让「布鲁斯」对「超人」产生警觉的想法，如果说将上个周目发生的故事全数告知「蝙蝠侠」，或许对方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会更加警惕一些？
“B，请让我…缓一缓好吗？”
我抬起头，下意识用充满期待又带着畏惧的眼神，扑闪的大眼睛，看向「布鲁斯」，祈求他给我一个缓冲的时间。
起码，这个故事不能完完整整的告诉他，我认为自己得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走向。
回应我的是他从站立姿态变为较为放松的坐姿，这个举动似乎在向我说明，他接受我的示好，愿意给我一个台阶下。
然而就在此时，我的队友聊天响起，本就神经紧绷的我，被突然响起的提示惊得浑身一颤。
“没什么…有点凉了……”注意到「蝙蝠侠」投来视线中的疑惑，我心虚的笑了笑，解释着自己的异常。
「斯莱德·威尔逊：堂哥，我这边听说超人被抓了，怎么回事啊？你有没有问题啊？」
「提摩西·杰克逊·德雷克：有大问题！我正在被蝙蝠侠盘问呢！上个周目的事儿被火星猎人读取到了，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我现在还在尝试完美解决！」
「斯莱德·威尔逊：还能这样的？堂哥你真是完全刷新了我对这个副本的认知。」
“提姆？”
我眨了眨眼，“呃，对不起走神了。”
「提摩西·杰克逊·德雷克：喵的，蝙蝠侠现在就要我给出一个解释。但说实话上个周目的事，我感觉不能全部说出口。」
如果说我是主动选择死亡的，我感觉「布鲁斯」说不定会生气……
「斯莱德·威尔逊：那你…行吧，我也了解，那你就说…自己只能记得一部分，然后着重强调领主政权的可怕，以及我们后期的大战对整个世界的危害，模糊点自己主动找死的部分？」
对啊，这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难不成因为对象是「布鲁斯」？以至于我没有想到这层因素，在听到小堂弟的开导后顿时茅塞顿开，事实上我压根没必要纠结于这点，大概是我真的太在乎一个游戏NPC的感受了……
如果「布鲁斯」他们是真实的就好了……
一只大手不知何时抚摸到了我的额头，注意力完全集中于小堂弟的聊天界面上，我全然没发现「蝙蝠侠」何时站了起来，又是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近在咫尺的距离，抚摸我的脑袋。
呃，玩了，注意力不集中，谈话中途走神，并且完全没有任何警觉性，我感觉我有的是被说教的内容了！
我不由得背后一寒，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呼吸也控制不住的小心了起来。
“换下制服，回房间去吧，这里太冷了。”
不过，我却没有等到「蝙蝠侠」的责备，只听到「布鲁斯」这样对我说到，语气说不清是在表达什么含义，似乎是愧疚，也有难过？
只是…太冷了？
我不反驳现在的确接近深秋，可我们不是穿着调控体感温度的制服吗？
这或许是个借口，我猜「蝙蝠侠」说不定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而我的事大概没那么重要，可以缓缓？
“我明白了，我会回房间的。”
不被继续问责我也乐得其所，用不着仔细思考该如果诉说上个周目的点点滴滴，想各种借口去欺骗「布鲁斯」。
差不多三个月没回庄园了，倒也有点想念呢，如果…「阿尔弗雷德」也在就好了……
等提姆离去，布鲁斯才用着极慢的动作，缓缓摘下头罩，男人已经接近年迈的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心碎。
他完全没想到，提姆的状况那么严重，此前本以为是因为斯莱德·威尔逊的迫害导致，现在看来不仅如此。
没人知道，方才，在他目睹提姆神色呆滞，怎么也没有回应的时候（在和队友聊天），布鲁斯的心底生出了多少慌乱。
也没人知道，他察觉到提姆的畏惧后，有多心软，又有多难过。
死亡到底有多痛苦，他应该很清楚这点，所以强迫那孩子回忆的自己，是否太过残忍？
“蝙蝠侠呼叫正义联盟，火星猎人我需要你即可抵达蝙蝠洞，关于红罗宾的问题，我们需要谈…讨论一下。”
不多时，瞭望塔传来回复。
“火星猎人收到回答，现在动身前往哥谭。”
等待荣恩到达蝙蝠洞前，布鲁斯就坐在蝙蝠椅上，一只手拖着下巴，陷入深思。
他少见的，只是坐在电脑前，什么工作也没有做，就仅仅在思考，任由时间的流逝。
说实话，现在的哥谭，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犯罪人才了，有之前阿卡姆直播一事作为前车之鉴，人们变得提心吊胆，犯罪变成了高风险职业。
所以他在想，或许…说不定蝙蝠侠可以退休了……
保护一座城市，乃至妄图保护整个世界，回头看去，他身边的人，却是受伤最多的。
作为一个父亲，他完全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们，让杰森…让迪克…甚至是提姆他们经历这些事……
他到底保护了些什么？
“蝙蝠侠，我到了。”
荣恩不需要飞机，他只身一人来到了蝙蝠洞。
往日里或许布鲁斯还会有小小的不开心，鉴于蝙蝠侠的偏执，他讨厌外人进入自己的基地。
“你看到了提姆的那些记忆对吗？”
“如果你说的是关于那孩子经历的一切苦痛，看到卡尔的所作所为令整个世界变得满布疮痍，以及我们助纣为虐，我想是的。”
“有多少？”
“并不多，或许重生会令部分记忆飘散，只能留下令他深刻的部分，人类的大脑无法容下那么多内存。”
“有办法让我看到吗？”
荣恩沉思片刻，“如果你不介意暂时放开自己的大脑，我想我可以做到。”
戒备如蝙蝠侠，这个男人多数时间反感荣恩的读心能力，尽管他深知荣恩的性格不会随意读取他人的思想。
而蝙蝠侠本来就是一个强大的男人，他是荣恩第一个见到可以自主控制思维的男人。
因此，荣恩想先获取布鲁斯的同意。
布鲁斯垂眼好似不经意的看到了制服展示柜中曾经的红罗宾制服。
“来吧，我想知道那孩子经历的一切。”
荣恩沉重的对布鲁斯点了点头，随后将自己的手放置于布鲁斯的太阳穴上，开始传输某些信号。
带着灰蒙蒙的气味，如记忆般相似却更为冰冷的蝙蝠洞，成年的提姆站在巨大的蝙蝠电脑前，看着屏幕里的内容。
一时间布鲁斯感慨万千，他曾设想过所有孩子长大的模样，而现在看来提姆与自己所想的没有区别。
不，他或许更为优秀。
他在看什么？
是自己的…死亡报告？！
紧接着，布鲁斯看到已经长高的达米安雷厉风行的走了进来，靠近提姆。
他们似乎在交谈什么，但话语的内容太模糊了，布鲁斯只能透过口型读唇的方式，去判断他们说了什么。
反抗军？复活蝙蝠侠？与超人见面拖住对方的行动？
他们……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眉宇间吐露着成熟，布鲁斯一方面很欣慰，另一方面也感到了心痛，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随着达米安的离去，青年脸上的表情也暗淡了起来，他走到制服展示柜前，望着自己曾经的制服，表情变得越来越深沉，布鲁斯在哪里面感受到了强烈的仇恨。
那是他最熟悉的东西，愤怒的火焰灼伤了布鲁斯，燃尽了提姆。
他深知接受自己教导的提姆不会不知道，他不该被那些怒火支配。
然而提姆却在任由仇恨的滋长。
是因为什么？
因为…自己不在了吗？
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成年的红罗宾身上有一股干脆利落的气场，他看到那孩子驾驶飞机抵达正义大厅，在大厅内布置陷阱。
他看的那孩子算准时间服下毒药，只觉心如绞痛。
那个神色冷漠的超人出现后，布鲁斯明显的听到了领主的词汇，而提姆显然被愤怒与仇恨支配，他不理智的挑衅了如今这个超人。
领主超人迅速的上前，面容冰冷的完全打破了布鲁斯对小镇男孩的印象，那个男人用力的掐住提姆的咽喉，令布鲁斯心中燃烧起一层怒火。
他的孩子！
好吧，克拉克，有你受的！
一切发展的极为迅速，这场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提姆仍旧为反抗军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布鲁斯看到领主废掉了提姆的双手，熔断的肌腱，那孩子毫不畏惧，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与超人对视。
怒火中烧，布鲁斯深感自己有冲到瞭望塔红太阳室暴打超人的想法。
“你还要继续吗？蝙蝠侠，后面的内容恐怕……”
“没事…继续……”
高台之上，青年的背影孤傲，他如同美丽的红鸟，虽然被人折断的羽翼，也仿佛不败的蔷薇屹立不倒，哪怕那红色是鲜血凝聚。
人们的恐惧，女侠的茫然，布鲁斯看在眼底，青年却没有屈服，完全不畏怯的用话语激励着那些瑟缩的人民。
直到用鲜红色的血液画上了一切的句号。
布鲁斯猛地后退一步，荣恩只好连忙退出布鲁斯的大脑，避免身为人类的布鲁斯受到伤害。
“你还好吗？蝙蝠。”
“我…”男人用手遮住自己的面庞，那双钢蓝色的眼眸布满血丝，看上去十分可怖。
目睹自己的孩子被杀，还是以那种方式？还是被自己的…好友？！
见鬼的！
此刻布鲁斯理解了提姆对超人超乎寻常的恐惧源自于何处，却想起自己居然放任了超人去监视他，还同意提姆去超人身边卧底的决定。
世界第一侦探？他难道看不出那些情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