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灯光明亮,武濯云坐在靠窗的塑料矮凳上,绞住手指瞧床上大口吃饭的宋迆驰,满脑袋担忧。离高考不过五十来天,他住这两礼拜多的院,肯定影响复习。
宋迆驰本人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学习上向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比起高考,他更担心错过月末的篮球联谊赛。
连祁走进病房时,宋迆驰正好吃干净最后一勺米饭,他心满意足地摸一摸肚子,望向来人:“警察怎么说,意外还是……”
“司机醉驾,不过小女孩的家长也没尽好监护责任。”连祁在病床前站定,轻拍宋迆驰肩膀,郑重其事地道谢:“多谢,要不是你,受这伤的就是我。”
“谢什么,谁救不都是救,人没事就好。”宋迆驰不以为然,须臾,语带戏谑地开口:“话说回来,我可不觉得你能我有这般好身手。”
“哥哥,你又贫!”一旁收拾餐盒的宋迆久听到这句,当下丢他一个白眼。
“也许吧。”连祁道,扪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确实没把握处理得比他更好。
宋迆驰压根没想到连祁会这么说,心下微怔。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蓦地响起铃声,他摸过手机翻起盖子,见是妈妈的电话,忙不迭按下接听键。宋迆久听见妈妈的声音,也系好垃圾袋凑上前去,生怕哥哥挨骂。
宋母一听他们人在医院,急忙风风火火赶来。武濯云和连祁解释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一同告辞。
走出医院大门,连祁这才想起来自行车还在山脚。
“我打个车,送你回去?”他有些疲惫地捏一捏眉间,问武濯云。
“好。”她应声,垂眸在挎包里翻找一番,掏出最后一个橘子,递向他。
连祁没接:“你吃吧,我待会到家再说。”
“一人一半。”武濯云将橘子从中间分开,再次递到连祁身前。
连祁见拗不过她,也就没再拒绝,伸手接过,取出一瓣送入口中,牙齿轻咬,酸中带甜的汁水迸溅,紧绷许久的精神随之一点点松弛下来。
回到家里,父亲正端坐在沙发看鹤城晚间新闻,见他进门,抬手一指客厅墙上的挂钟:“说好六点回来,晚将近两个小时,你怎么回事?高三的人,还这么没有时间观念……”
“回来路上有些意外,交通事故,我没事,同学得休养一段时间。”连祁下意识捏住胸前的绿檀平安扣,蹙眉打断连睦祉。
连睦祉按下遥控器的静音键,腾地起身,过来按住连祁的肩膀,作势检查。
连祁侧身躲过,大步走向卧室:“真的没事,我有些累,去休息一下。”
“不行,明天必须和我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连睦祉追上连祁,一下子板起脸。
“我当时离车有一小段距离,确实没受伤。”连祁耐住性子解释。
“真的?”连睦祉半信半疑地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问他:“还没吃饭吧?”见连祁没否认,忙不迭去做饭。须臾,端出一碗卧有荷包蛋和青菜的油丝面。
连祁吃完清洗干净碗筷,打算回卧室休息,路过客厅时,冷不防又被父亲叫住。
这次他没再静音,只略微调低几个音量。晚间新闻已经结束,正在播天气预报。
连祁在天气预报的背景音中听父亲将高考的重要性重新强调一遍,感觉自己如同一件白衬衫,被浆洗得泛黄。
“你听明白没有?”二十分钟之后,连睦祉结束训话,蹙眉问道。连祁端坐在沙发,目光落在茶几的纸巾盒上,实在不像认真听他讲话的样子。
连祁轻嗯一声,算作回应,当他不打算再说,起身准备钻回自己房间。连睦祉瞧他这样,心头登时燃起一团怒火,关掉电视,拔高声音说道:“连祁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还说不得你吗?从今天开始,周末不许出门,放学马上给我回家!我已经和单位申请休假,专门督促你备考,这可是牺牲升职机会换来的,你别叫我失望!”
连祁脑袋里嗡的一响,呼吸不由急促,他攥住绿檀平安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眼对上父亲的充满怒意的面孔,冷声开口:“好,不过明天我要去探望受伤住院的同学,要不是他,出事的就是我。”
“可以,这些钱你拿上,带些东西过去。”连睦祉见他听话,心情略好一些,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百元钞票,递给连祁,想一想,又道:“你这同学在哪里住院?伤势严重吗?我托人给他换一位相对稳妥些的主治医生。”
“他反应快,躲得及时,右腿和左臂骨折,不是很严重。就近在中心医院治疗,两礼拜左右出院。”连祁说道,没打算接他的钱。
“嗯,中心医院有我朋友,我这就给他打声招呼。”连睦祉点头,也不在意连祁的拒绝,把钞票收回钱包,一面拨电话,一面走向房间。
第二天上午,连祁和武濯云一起,买好礼物来到宋迆驰病床前头。
武濯云为他带来一束腊梅,一时间整个病房满是清雅的梅香。宋迆驰高兴得紧,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连祁等他们冷场的工夫,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和一支笔,问宋迆驰各门功课的复习进度。
“我也记不大清。”宋迆驰大大咧咧地一摆手:“你也知道,我最讨厌学习。”
“这话最好别让妈妈听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宋迆久撇嘴。
宋迆驰闻言下意识望一眼门口,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你打电话问一问同学,确定之后告诉我一声,我把笔记复印一份给你。”连祁垂眸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撕下来放进宋迆驰床头柜的抽屉里:“这是我联系方式,迆久记得提醒你哥,请他尽快。”
宋迆久忙不迭点头,恨不得现在就摁住宋迆驰,让他当场给同学打电话。
武濯云瞧出宋迆久的殷勤,趁连祁出门的工夫,把她拉到窗边,悄声耳语:“久久你喜欢我师弟?”
宋迆久脸上一热:“你怎么知道?不过论起来,我喜欢的可不止他一个。”
武濯云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她问:“云云你呢,近水楼台,要是喜欢,就赶紧拿下。”
“我……”武濯云一时有些语塞,心脏怦怦直跳:“现在还早,以后再说……”
“也是,等上大学,什么类型的男生没有,到时候有的挑。”宋迆久抛一个会心的眼神,让武濯云愈发紧张。
她第一次被勾起这种心思,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探出头来,恍若春日枝头嫩绿的新芽,只一瞬,又被理智强行压制下去。
现在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武濯云垂眸从包里翻出一颗玉米味的硬糖,送进口中。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荡漾开来,她稍加镇定,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冲动。
“濯云吃什么呢,也给我一个!”宋迆驰的目光一直随武濯云而动,见她吃东西,忙不迭开口,想和她再说几句话。
宋迆久觉得哥哥自从濯云过来,便格外聒噪,又一想他似乎总是这么大大咧咧,也就没再深究。
“糖果,你喜欢什么味道?”武濯云被他一叫,回过神来,把包里所有糖果一股脑倒在床头柜上,让宋迆驰随便挑。
宋迆驰歪头,从十来颗里随手指一颗金黄色包装的酥糖。
武濯云拿起它,撕开递到宋迆驰手上:“这些都放这儿,你和久久随便吃,下次我再挑些其他糖果过来。”
宋迆驰仰脖把酥糖囫囵倒进嘴里,笑嘻嘻道谢,听她说还会再来,心里陡然乐开花。
送武濯云回家的路上,连祁告诉她后面自己不方便再来医院,等复印好笔记,得拜托她交给宋迆驰。
武濯云点头答应,原本要问为什么,转念一想肯定是忙于备考,也就没再开口。
两人告别之后,武濯云并未立即离去,她盯住连祁的背影,没忍住扬声说道:“学长加油,祝你一切顺利!”
连祁停下步子,回身望向武濯云,心头一暖,几步走到她的面前,眼眸满是笑意:“好,我一定加油,等考完请你吃大餐。”
“一言为定!”武濯云欢呼,张开两手想抱一抱连祁,又觉得不怎么合适,只好硬生生收回,一时间有些尴尬。
连祁瞧出她的意思,笑意愈深,伸手揉一揉她的脑袋,趁她气鼓鼓叫嚷发型被弄乱的时候,转身挥一挥手,快步离去。
没事抱什么!真是的!直到回家扑在床上,武濯云还在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耿耿于怀。
时间飞跑,转眼已是高考,期间除过拿给宋迆驰的复习资料,武濯云没再见过连祁。
他如同一支利箭,铆足劲蓄势,心无旁骛,只等冲向这场大考。
宋迆驰的身体早已恢复,久久说他收到连祁的笔记,如同突然开窍一般,整天埋头学习,几次模拟考试一次比一次考得好,成绩突飞猛进。连祁的笔记因此极为抢手,近乎传遍整个高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