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濯云吃过午饭，刚躺上床，便见秦旌忱发来一张照片——藏书印端端正正盖在一本书的扉页上，确实相得益彰。

非但如此，他还特地发一条朋友圈。于是，不断有人托他向武濯云约刻印章，只两三天工夫，她便接到几十个订单。

连祁见她见缝插针地篆刻，不禁有些好奇：“都是你同学的吗？”

“秦旌忱介绍给我的，不全是同学，也有学长学姐。”武濯云头也不抬，专心拿砂纸打磨印面，口中回道，半是炫耀半是劝说：“他影响力这么大，又难得主动帮忙。请他一起宣传，肯定事半功倍嘛。”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连祁轻哼一声，从她手里接过砂纸和印章：“还剩多少枚？剩下的你只设计墨稿就好，我来刻。”

武濯云打开手机文档，伸出食指逐一清点：“十五枚，不过订单还在不断增加，确实有些顾不过来。”

“你呀——实在吃力就歇一歇，他们感兴趣也可以去书院门请人篆刻的。”连祁把她因短时间高强度篆刻而略微发红的纤细手指包进自己手里，垂下眼睫逐一按摩：“很多时候，得学会拒绝。”

“哦。”武濯云应声，整个人有些闷闷的。

“一会可以拉个群吗？你，我，和你的这位同学，我再拉几位一起筹办社团的朋友进来，咱们一起商量一下十月宣传篆刻社的事情。”连祁揉一揉她的脑袋，温声说道。

武濯云不大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同意，依言拿起一旁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给秦旌忱发消息询问他是否愿意进群。

群刚建好，连祁便点开秦旌忱的头像，申请添加好友。加上之后没说几句，便把话题转到武濯云的订单上头。

夜鸟：濯云最近实在有些忙不过来，可以帮忙拒掉之后的新单子吗？

夜鸟：我认识一位篆刻师，在书院门，水平蛮不错，需要的话我把他微信推给你。

秦旌忱这才意识到接二连三的订单已然成为她的负担，赶忙答应。

夜鸟：有劳替我保密，她要是问起来，直接说最近没新订单就好，多谢。

秦旌忱回他一个“好”字，心想，这家伙倒也还算不错。

国庆收假返校，武濯云刚挂断爷爷奶奶的视频电话，连祁的语音电话便接踵而至。

她把摘下的耳机重新戴上，点击接听，他略显热切的话音登时传来：“汤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篆刻社顺利走完审批流程，明天就可以正式宣传并招募会员。”

“哇，太好啦！”武濯云欢呼，歪头想一想：“你也在群里说一声，大家尽快找个时间商量一下怎么落实前一阵子拟定的宣传计划。我想最好分组行动，可以多线同步推进。”

“好，我这就去。”连祁也正有此意，和她道别之后，便在宣传群里@全体成员，很快约定晚上在2号教学楼下见面。

宣传群里除过武濯云、连祁和秦旌忱，另有三人。六个人如约碰头，在二楼找到一间空闲的教室，拣位子围坐在一起。

连祁率先开口：“刚才咱们也在群里简单讨论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做好宣传，让更多人知道篆刻社的存在，并对篆刻产生一定兴趣。濯云提议分组行动，我认为是蛮不错的方案，大家觉得呢？”

“可以。”房颖点头附和，顿过一顿，又补充道：“不过别固定太死，还是需要根据不同情况灵活调整。

“旌忱和濯云大一，你、穆锷大二，我和冯呈大三，各自对本年级情况相对熟悉，晚自习进各学院班级宣讲的时候，自然更顺畅一些。

“至于校园宣讲，则需要尽可能打乱、搭配着来，才能吸引到更多同学。”

她考虑周到，几人无不赞同，当下商议好暂定分组，准备本周先在校园和线上宣传，有一定基础之后，下周再趁晚自习同步去各年级宣讲。

武濯云和穆锷、冯呈一组，连祁和秦旌忱、房颖一组。各组一个精通篆刻的人坐镇，便于演示讲解相关专业知识。

第二天，连祁这组先行在校园宣传。武濯云和秦旌忱还在军训，便由其他四人搬来桌椅，和其他社团一样，在学校规定的区域布置展台。

十二点下课铃声响起，上午的军训准时结束。武濯云昨晚在班群发过新成立的篆刻社将于今天正式招募会员的消息，陆续有同学过来询问，便和秦旌忱一起带大家往展台这边走来。

两人远远的，便见房颖在冲他们挥手示意位置。

程盛瑶问武濯云：“这人是谁呀？”

“她叫房颖，房玄龄的房，聪颖的颖，篆刻社成员，也是咱们直系大三学姐。”武濯云介绍。

程盛瑶对篆刻的兴趣不算太大，见冯萌、宋清澄、胡佳都要报名，也过来凑个热闹。听说还有大三的直系学姐，不由愕然：“我前一阵子刷到不少大三实习和考研的帖子，还以为一到大三就会忙得脚不点地，原来也有时间参加社团活动呀。”

秦旌忱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房学姐说实习还早，在下学期。至于考研，她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原来如此。”程盛瑶了然，心下嘀咕秦旌忱对房颖学姐的事摸得可真清。

来到展台跟前，武濯云才真正意识到篆刻社的火爆，四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房颖负责招揽，嗓子已经有些沙哑。连祁和穆锷忙于展示，被围得近乎水泄不通。冯呈在一旁登记信息、收款开票，这会人多，恨不得多生上两只手。

“我去替一下连祁，大家感兴趣可以来听我介绍一遍基础篆刻流程。”武濯云和同学打过招呼，一点点往展台里挤。

连祁刚讲解完一遍篆刻过程，瞧见武濯云，一面护她进来，一面起身让座。随后走向食堂，打算买一些食物让大家先垫一垫肚子。

“好甜啊！”程盛瑶晃一晃冯萌的胳膊，一时没忍住，又开始磕CP。

“什么？”冯萌的心思全粘在秦旌忱身上，压根没听见，一脸茫然地望她一眼。

程盛瑶啧的一声，顺冯萌的目光往右一扫，秦旌忱正和房颖学姐一起登记信息、收款开票，配合得十分默契，有几个瞬间也蛮好磕。

不行，不能什么都磕！万一他们在一起，萌萌得多伤心……程盛瑶懊恼地轻拍脑袋，竭力掐断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等回过神，武濯云已经开始讲解如何水印上石。

此次展示以演示常规篆刻流程为主，武濯云特地放缓手下动作，逐一细致讲解各个步骤。冯呈终于得空，在一旁专心拍下她的整个篆刻过程。

一枚印章刻完，不少同学登时决定报名。

连祁走进食堂，各个窗口前满是穿军训服的大一新生，他囫囵扫过一眼，转身拐进角落的超市，挑几样面包、巧克力派、酸奶、饮料之类的吃食，匆忙赶回展台。这会人比刚才少上一些，不过武濯云面前依旧围有一圈好奇的同学。

他把东西从袋子里倒出来，拆掉包装，分成方便拿取的单个，撑开袋子先让秦旌忱和房颖选。随后挤进展台，一面让穆锷和冯呈挑，一面将一只红豆面包和一瓶茉莉花茶递给武濯云。

“先垫一下，现在食堂人多，过半个小时能好一些，到时候再去吃饭。”他温声说道。心想军训强度不小，她这会肯定疲累。

武濯云确实正饿得发慌，接过东西，退到一旁找凳子坐下，边吃边瞧连祁和穆锷继续解答大家的问题。

红豆面包松软甜糯，让她无端想起高一暑假在省博的碑展。

真好啊，她想，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

不多时，人越来越少，他们便把东西收进抽屉，相伴去食堂吃饭。

冯呈心思全在视频上头，刚才征得武濯云的同意，他这会干劲十足。米饭扒拉一半的工夫，已经完成剪辑。

视频约摸五分钟，配有字幕，特地做过降噪处理，十分妥当。

“我先在各大网络平台发一遍。”冯呈一面继续扒拉米饭，一面在手机上划来划去。

秦旌忱从群里下载一份，依样四处散发。

等结束下午的军训，D音视频播放量已突破百万，不乏各路媒体转载。

武濯云声名大噪，她婉拒房颖趁机开通D音自媒体账号的提议，对媒体采访几乎来者不拒，期待能够借此机会，让更多人了解篆刻文化。

十月中旬，一切终于风平浪静。篆刻社的会员已近二百人，武濯云和连祁就这么一面上课学习，一面组织社团活动，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初夏。

悬铃木青翠的叶子随风窸窣作响，细碎的阳光洒在地上，灿烂而明亮。

武濯云带一本小说漫步其间，浑身舒坦。蓦地电话铃声响起，见是奶奶，赶忙接听。

“汤汤尽快请假回来一趟，你爷爷身体有点不舒服。”徐妍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我已经给小祁打过电话，请他和你一起。千万别慌，路上注意安全。”

武濯云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联系导员请假。不多时，便坐上开往鹤城的大巴。一路上，她下意识紧盯手机，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大巴驶入秦岭，信号随之中断。武濯云攥紧手机，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向屏幕。

“连祁怎么办，爷爷会不会出事？”她开口，听见自己嘶哑的话音。

“不要怕，再过一个小时就到鹤城。”连祁从口袋取出一颗玉米硬糖，递到她手里：“到时候咱们打车，直接去中心医院。”

“好。”武濯云点头，甜味在舌尖一点点化开，人也逐渐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