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的十月,天气说不上太冷太热,班长在讲台上说了一下学校社团的事情。
“网球社那边说了报名的人太多,你们最好还是都填填第二志愿,免得之后再重选没什么社团了。”
还没交社团报名表的林期看了半天自己第一栏的“网球社”,揉巴揉巴做了一团,重新去领了一张填上她原本想去的“美术社”。
从国庆放假之后,林期去了好几次体育馆都没再看到余知新,她有时候都觉得前三个月其实只是自己做了个梦,在结尾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好结局,让她醒了还在念念不忘。
交了社团报名表又回到座位上,这周座位轮到了窗户边上,林期托腮看着窗外,没看一会儿就见到了余知新。
他正在和校网球社的同学说话,抬起手像是在示范什么动作,林期看着他的后脑勺,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纸团,转过头免得自己继续生气。
先是怪自己自作多情,过了一会儿又没克制住,还是往窗下看了一眼,结果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多久她就感冒请假下午打针,再见余知新已经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现下,林期还是一样没忍住偷瞄了余知新一眼,这人拿着刚刚球迷给的矿泉水却没有打开,林期欲言又止,低着头走路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唐栀都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正准备调节一下两人之间的气氛。
没想到就在她小碎步上前时,林期走神被吓了一跳,直接踩着阶梯上凸起的石头,摔了下去。
还余知新眼疾手快,拦在了她后面,伸手一把把她搂到了怀里。
林期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拽住了余知新,脑海中一片空白,两个人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周围人有意无意地看了过来。
“你吓死我了。”唐栀惊魂未定在胸口顺了顺气,抱怨完她才感觉到这暗流涌动的气氛。
林期也知道这种时候分神是大忌,立马推开余知新小声道:“不好意思。”
走在后面的人走过来都关心了两句,林期站在路旁边微笑边摇手“没事没事。”
唐栀看林期屈身摸了摸腿似是不适,一脸担忧问:“你真没事吗?”
这时余知新开口了,“应该是扭到了,你先跟上去别掉队了,我在这,你放心吧。”
换作别人唐栀绝对不会无视林期的眼色,但这是余知新啊,唐栀极为懂事地点点头,“行,那我先过去了。”
说完,迅速背着包去追赶大部队。
林期一天下来终于正眼瞧了余知新,到想到杠杠的场景,语气难免有些别扭道:“你到底要干嘛?”
余知新没有回答,而是劝她先下山。
“我不下山,我自己可以上去。”说完林期就迈开了步子。
脚刚落地就痛得脸上表情骤变,被余知新立马抬手扶住。
见林期不再逞强,余知新扶着她坐到了旁边一块还算平整干净的石头上,他蹲下来挽起她的裤管,脚踝的肿胀清晰可见。
“去医院拍个片子吧。”余知新一手搭在膝盖上仰头看着林期。
林期双手撑在石头上,巴掌大的一张脸藏在宽大的帽檐之下,挡住了全部的表情,从下往上才能看到她脸上还有未退的高温红晕,微抿的双唇透露着一丝倔强。
“我不去。”
余知新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握住她的腿腕一按。
林期立马倒吸一口气,疼得大声质问:“余知新你有病啊!你干什么!”
余知新怕她骨折,眉头深锁,重复了一遍,“去医院。”
林期被余知新的态度气得一下火气上头,偏要对着干,她拨开余知新的手,一边穿鞋子一边说:“我要上山,好不容易和栀栀参加一次团队活动,你还要来捣乱,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啊。”
余知新按住她的手,一脸认真问道:“是不是只要爬完山,你就去医院。”
林期一时语塞,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只见余知新松了手,他转过身背对着林期,单膝蹲下,“上来。”
“你干嘛?”林期愣住了。
“背你上去。”余知新言简意赅。
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半天没有人经过,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期没有再继续逞强,即使她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确实没法再继续爬山了。
“你起来。”林期可不想被他背上去再次被围观,“下山吧。”
余知新知道她还不愿意和他有更多的肢体接触,只好伸出手半扶着林期一路往山下走。
林期也不在去医院这种问题上和余知新继续拗脾气了,安分坐在候诊区,等着余知新给她拿单子检查。
没有骨折。
余知新这才放心下来,搀着自觉的林期又进了一趟诊室,看诊这位医生似乎是认识余知新的,临走之前还对林期说了一句“你男朋友很担心你呢”。
林期都懒得辩解了,余知新算是公众人物了,医院这趟虽没什么人打扰,但是偷偷打量暗自揣测的绝对不在少数。
平常心,平常心。
一边劝自己,一边站在外面等出租车。
“你上来干嘛?”林期一脸不解的看着和她一起坐进车里的余知新。
“送你回去。”余知新回答,“医生说了现在你要少走路。”
林期觉得自己已经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了,也不知道余知新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皮了。
出租车司机看了看车上这两人,特地问了一句林期:“小姑娘,这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林期见司机表情欲言又止,只好不情愿的加了一句,“是我朋友。”
司机听她这么解释也不好多说,只是意味深长的来了一句,“女孩子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啊。”
闹了个乌龙的林期更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语,没想到瞥见旁边的余知新偷偷乐,林期看他低下头掩饰笑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林期背靠着座位报了地址,继续秉承一句话都不和余知新说的理念,闭目养神坐到了小区门口。
余知新执意要跟进去,林期承认从某种程度上她是拿余知新没办法的,尤其是此刻余知新正帮她倒了水端过来。
撇了一眼某人干裂的嘴唇,和桌上没开封的矿泉水,林期又装作没看见说:“你喝吧,我不渴。”
闻言,余知新一愣,接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不方便就不送你出门了。”林期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余知新也没多做强求,叮嘱她记得冰敷喷药之后也就离开了。
林期看似无情关上了门,可等他走了之后,又忍不住看着空空的楼道问:“余知新,你为什么要回国……”
她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她知道他才离开俱乐部成为个人球员没多久,职业方向要做出更大的变动,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产生了贪心的念想。
梁雨铮没想到余知新折腾了这么久,结果话都没和人家说上几句,拿毛巾擦了擦头发,哀叹道:“大哥,你情场失意不要在球场上虐待我行吗?”
余知新瞥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饮毕,“担心我要退役了吗?”
梁雨铮立马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怎么知道?”
余知新看到梁雨铮这个反应他自己先笑了,挑了一下眉毛,“舍不得啊。”
梁雨铮嫌弃的避开他的手。
余知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这种事儿怎么着也要征求你的意见。”
梁雨铮不吃这套,还被酸得往旁边坐了坐,“我看不用了,说的咱俩好像是多年双打搭档一样,你尽早把这套用给林期比用给我有效。”
余知新听了这话果然正色不少,他想象不出现在的林期对他会说什么,他只记得当年无数次他几欲放弃的时候,林期永远会在旁边打气。
“相信自己!余知新可以的!”林期站在网球场外的声音就是能穿过沸腾的人声进入他耳中。
余知新记得那场比赛他是输了的,这也是罗德里戈让他找塞缪尔的起因,抛开这些,当时比完赛他情绪很差,林期一直小心翼翼的话都不敢多说。
可是那时他只顾自己失意,还将人拒之门外。
勾起回忆的余知新自嘲一笑,满脸认真对梁雨铮说;“其实我心理承受力挺差的,所以早点退役也好不是吗?”
“余知新,”梁雨铮攥紧了拳头,“你说这个话你自己信吗?”
“我现在差不多过了巅峰期了,激流勇退不好吗?”余知新是真的考虑过。
“可你才二十九岁啊!”梁雨铮这下是真的匪夷所思。
“我都快二十九了。”余知新也就这么和梁雨铮对视。
梁雨铮沉默了,二十九岁对于一个职业运动员来说是很残酷的年纪,可能既是巅峰也是即将面临状态下降的分界点,尤其对于余知新来说,他为了站上赛场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
余知新像是很满意梁雨铮的反应,拿着拍子走远了笑道:“开玩笑的。”
梁雨铮看着他洒脱的背影,小声嘀咕一句:“我看不像开玩笑。”
到了晚饭点,梁雨铮还是惦记着这事儿,忍不住去找了余知新。
“我不是说拦着你退役,你一直说想在奥运上赢一块奖牌,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说什么也要撑一撑吧。”梁雨铮也是考虑了半天才决定跟余知新讨论退役的事情。
余知新没想到他随口一提梁雨铮就入耳入心了,他的确想过退役,但是那只是一瞬的念头,并没有往深了考虑过。
“奥运会我已经错过太多次了,这一年多,变数又太大,你觉得我还能撑到那时候吗?”
余知新心中一动,被梁雨铮说中了一直以来的念想,他笑意未达眼底。
“况且,我又不是打球了,我还可以做教练,当老师,做网球推广。”
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梁雨峥自然是听得出来,他是余知新的经纪人,或多或少能猜到他的想法,自从时隔三年法网夺冠,国内社交媒体对他的吹捧已经达到高峰。
如今美网澳网一个失利一个退赛,这盛名已是空中楼阁岌岌可危,这个时候余知新回国,有心之人便开始唱衰,如果他真要退役,接下来可能就是接踵而至的谩骂。
而余知新太骄傲了,他无法接受自己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