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还不如去问小姨。”

周五傍晚，A大的校园比以往更加热闹，下课后的学生们三两成群，正商量着如何度过这短暂又愉快的周末。宁佳从教学楼出来，接到了哥哥的电话。

“你自己算算，你九岁的时候我几岁？”宁佳家住中心城，周末一般都是回家住，她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向校内停车场走去，“亲哥啊，我当时才三岁，就算我是神童我也不可能还记得三岁之前发生的事情吧。”

宁彬理亏的闭上嘴，片刻后，他说：“小姨还好吗？”

“好，”宁佳简短的回答，“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调查还没结束，”宁彬疲倦的闭上眼睛，“下周吧。”

也是，母亲出事的时候，宁佳刚三岁，她小小一个人，能记住什么？宁彬挂断电话，将手中的冰沙杯子捏的咔咔响。

母亲当年要见的人是谁？

宁彬完全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他甚至都不记得出事前他居然还见过母亲一次。按照时间推算，那时母亲的实验正进行到关键阶段，究竟是多重要的人，才能让她抛下实验，盛装赴约。

周五的晚高峰堵的名不虚传，再一次走到拥堵路段的时候，驾驶员伸手拿走了宁彬手中的冰沙。

宁彬抬起眼，不满的看向谢楚。

“那是我的冰沙。”宁彬说。

谢楚两口喝完杯子里的冰沙，冰的他打了个激灵。趁着红灯的间隙，谢楚将空瓶子丢进车内的垃圾袋里，纠正道：“我买的，而且医生不让你吃这些。”

“里奇吗？里奇他自己都叛变了，他还说他这辈子都不吃菠萝披萨呢，结果我前天看见他和宁佳悄咪咪的在办公室吃夏威夷披萨！”宁彬非常不满道。

谢楚沉默了。

他深深看了宁彬一眼。

很好，谢楚想，他和宁彬认识的时间都快赶上宁佳的年龄了，结果谈个恋爱还没小姑娘动作迅速。

“这跟好不好吃没关系，算了，”谢楚叹气，“晚上想吃什么？”

宁彬疑问：“晚上不吃病号餐了吗？”

谢楚心说，你真的会吃医院食堂的饭吗？

“不吃，”他说，“明天上午就出院了，晚上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出院？

宁彬微微一怔，随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警惕的问道：“里奇医生说的吗？”

谢楚：“对。”

宁彬：“那我住哪里？”

谢楚微笑：“当然是和我回家。”

宁彬憋了一上午的火在此时又冲了上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险些酿成大祸的U盘，稳准狠的丢进谢楚放在后座的包里，转过身不说话了。

谢楚知道宁彬在想什么。

比起自己，宁彬是那个更能坦诚面对内心感情的人。

但宁彬，也有自己的原则。

他可以因为喜欢谢楚对他放水，但不可能任由他一辈子在那里摇摆不定。当年是自己提的分手，所以他在等着谢楚改变想法，说出改变他们关系的那句话。

宁彬不是愿意和前男友共处一室的人。

如果今天之前他们还没有改变关系，把前男友改成男朋友，谢楚相信宁彬能做到不顾中心塔阻拦连夜打飞的回南城研究所。

谢楚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看着奔波一天均是狼狈的两人，自觉这不是个表白的好机会。

但他更怕自己错过这次机会。

“宁彬，”谢楚缓缓开口，“我……”

宁彬眼神微动，下一秒，他突然坐直身体：“小心！”

贴着实习标的前车不知道怎么回事猛一个倒车，车位在距离谢楚车辆两毫米的地方将将停住，还没等谢楚下车质问，这车咻一下前蹿，现场给谢楚表演一个什么叫做追尾。

谢楚：……

他目瞪口呆，赶紧打开转向灯。

快走，这地方风水不行！车都能突然发癫！

好不容易通过了拥堵路段，谢楚松了口气，他心有余悸，刚整理好心情要继续那没说完的复合，一个老大爷突然凑过来敲他车窗。

谢楚降下车窗，问：“您有什么事？”

“你是网约车不？”老大爷举着手机，声如洪钟。

谢楚看见他手机上的页面，赶紧解释：“我不是，您找错了。”

“什么？”大爷耳背，“我走过了？”

谢楚：……

今天他出门忘记看黄历是吧。

“我不是网约车。”谢楚抬高音量。

大爷：“什么？你要拼个车？不行啊，我点的是专车。”

谢楚：？？？

我知道您点的是专车，但问题是我不是网约车啊。

谢楚看到老大爷身后举着手机的网约车司机，绝望不已。

苍天啊，他只是想表个白而已，为什么这么难？

谢楚急的不存在的精神体都要冒出来了，大爷眼花耳也背，三个人围一圈就差打110了，宁彬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憋笑憋到扭曲。

半个小时后，谢楚气冲冲的坐回车里。

“走走走，先去吃饭。”谢楚只想快点逃离这是非之地，“吃火锅行不？”

“行。”宁彬答应。

保险起见，谢楚没带宁彬去他预定好的西餐厅，那地方有点远，谢楚现在又觉得他和车有仇。他带着宁彬去了家附近常吃的火锅店，两个人以前也经常来，故地重游，也算是应景。

刚停好车，谢楚听到车顶咚一声。

“宁彬，”他说，“听我讲，你什么都没听见。”

宁彬点头，“你继续。”

谢楚：“好的，我……”

“喵——”

一只壮硕的橘猫从前挡风玻璃探出头，哀怨的喵。

橘猫纵横小区门口多年，是个拦路打劫的好手，面对谢楚的不为所动自有一套办法。它一翻肚皮，从前挡风玻璃上滑下来。

谢楚灵魂出窍，冷漠的看着大橘。

宁彬憋着笑，问：“不管管它吗？”

谢楚眼神空洞。

天地可鉴，他只想表个白。

“不用管，我想说……”谢楚勉强微笑，“我……”

橘猫：“喵——”

谢楚闭上耳朵：“我们……”

橘猫：“喵啊——”

谢楚打开雨刮器：“我们复……”

橘猫跳起来，一边刨玻璃一边：“喵————————”

谢楚忍不了了：“我们把它绝了吧！”

宁彬看着橘猫的耳标和蛋皮，忍俊不禁：“你来晚了，它现在七情六欲估计就剩下一个吃了。”

宁彬按下车窗，橘猫轻车熟路的踩着后视镜跳进车内，咣叽往宁彬腿上一倒，呼噜呼噜的眯起眼睛。

小动物舒服的呼噜声很快充斥车内，不怎么小的猫咪柔软又沉重的窝在宁彬怀里。宁彬抬手挠挠猫咪下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笑意温柔。

“摸摸。”宁彬抓过谢楚的手腕，放在小猫身上，“可软了。”

谢楚攒了半路的脾气在此时烟消云散，他顺从的揉揉小猫毛，一眨不眨的望向宁彬的侧脸。

太阳下落，昏黄的光芒被树叶切割成小块，一片一片的落在宁彬身上，就像他们在医院遇见的那一天，像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每一个傍晚。

西瓜冰沙的清新和火锅店的香气混在一起，行人的轻笑或商贩的吆喝拂过耳边。谢楚很久没看过这些景象了，没有穷凶极恶的犯人，没有写不完的案卷，也没有数不尽的思念和后悔，只是最普通平静的一天。

谢楚不知道分手后宁彬的生活是怎样的，但从他手腕上的伤疤和消瘦的身材来看，他过得估计也如同自己一般劳累疲倦。在宁彬离开中心城后，谢楚终于对他们的分开有了实感。

无穷无尽的失落与悔恨几乎将他淹没，他压制着自己混乱翻涌的精神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恨别人。

比如谢千峰，比如杜超。

他将自己埋进各种案子，好像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刻了。

谢楚望向宁彬，喃喃道：“我不想和你分手。”

“谢千峰说，我和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我当时状态很差，和埃蒙冲突后，我被关了一周，脑子已经不怎么转了，所以我动摇了，对不起。”

谢楚低下头。

宁彬自嘲的勾起嘴角，他说：“我知道。”

他怎么想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当年太伤心，太生气了，谁也不想当被放弃的那个。

谢楚抬起手，准确的勾住宁彬手指。

宁彬看向他。

谢楚其实长得蛮好的，如果没有他这张脸撑着，估计早就因为毒舌被人揍了八百遍了。他现在眼睫颤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因紧张和羞涩格外明亮。

“我们复合……”

手机响了。

谢楚脸上的期待和笑容全都没了，他崩溃的抱住头，比橘猫呜的更大声。

“我爱你。”

宁彬揉揉他手臂，指挥道：“接电话，我看到了，是杜超。”

橘猫似乎打定主意给自己蹭个长期饭票，赖在宁彬腿上一动不动，就算电话突然响起也没有逃跑。

谢楚按下接听键，气若游丝：“喂，有事吗？”

“有事。”杜超声音严肃，“你在哪呢？”

“怎么了？”谢楚和宁彬意识到不对，反问道，“我们在丰收路附近。”

杜超捕捉到“我们”两个字：“宁彬和你在一起是吗？正好，你们一起过来中心塔。”

“新北村的调查有新进展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