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杯省赛的举办地点在省城,从南安镇过去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南职将这次比赛看得很重,教导主任驾车孟老师陪同,一同将温听送进比赛地点。
这里是全省最优秀的高中,与江南大学毗邻。
这座靠近西子湖畔的大学,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郁郁葱葱的植被肆意生长,极具江南特色的亭子与拱桥,连接庞大的教学群。
孟老师拍拍她的肩,“那里,是江南数一数二的文学院。”
温听:“我们学校有人考上吗?”
“没有,所以你可以做第一个。”
孟老师从看到温听的第一篇作文开始,就觉得她是一个十分具有灵气的孩子,她话不多,写出来的文字却能打动人心。
这样的孩子,天生就适合去接受文学的感召。
孟老师:“你是南职第一个站在这里的人,也同样有能力走向那里。”
时间差不多了,温听带着文具走入比赛会堂。
与之前的比赛规则一样,字数和要求几乎没变,但省赛的题目却到了天马行空的地步。
温听看了好几遍才纠结地确定了方向,周围的所有人已经在奋笔疾书。
这一刻,她明白了与同龄人的差距。
要想从省赛进入国赛,是何等的艰难。
赶在最后一分钟完成作文,温听走出比赛会堂。
两位老师都没有问她感觉如何,孟老师捏了捏温听的肩,“辛苦啦,那我们准备回去了。”
傍晚饭点,温听回到南职。
张洲单手握着车把,正在校门口等她一起去乐园上班。
温听将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轻轻地说:“张洲。”
“嗯。”
“我想考江南大学。”
前面的人动作不停,平淡地哦了声。
有了去省城这趟旅程,温听的目标愈发清晰,为了能早点攒到买助听器的钱,她额外接了一个餐饮店的兼职。
这个活是她去乐园的路上看到的,西式快餐,靠近学区人流量比较大,急需兼职工。
如果放学后直接过来,牺牲吃饭时间服务一个半小时,能额外多赚三十。
这家炸鸡汉堡店靠近南城教育园区,这个点进来的大多是技校卫校的学生,好在他们大多是手机点餐,避免了温听耳朵听不太清的问题。
厨房出餐后,温听和另一个店员负责将其送到餐桌上。
她第一天工作,还没背出店里上下两楼的餐桌号,提前问了同事,“A16是那一桌吗?”
“是的,你拿过去就好了。”
温听刚把汉堡炸鸡摆到桌上,坐在椅子上的学生忽然放下手机,“不对啊,这不是我点的东西。”
那人校服袖子下露出青黑的纹身,“你会不会服务,不会换一个人过来!”
“是我点的,拿过来吧。”
很熟悉的声音,温听看过去,方浩君穿着技校的衣服,正朝她微笑。
自从他和张洲打架后就离开了南职,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
有段时间没见,他剃了寸头,身体也消瘦许多,看来在技校的日子并不好过。
“好久不见,温听。”
他笑得温柔,“我每天都来这里吃晚饭,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你。”
温听微笑示好,正要回到前台,就被他叫住。
“转去技校后我过得不太好,每天晚上总能梦到我之前做的错事,好像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想对你说抱歉。”
“不用了。”
后边的纹身男忽然怕了拍桌子,他嚷嚷道:“来个人,你们家汉堡里怎么有虫啊!”
方浩君小声提醒温听:“虫子是他刚刚放进去的,我看到了。”
另一位店员快步跑过来,她查看了一下汉堡,“我们后厨用得都是比较新鲜的食材,不会有虫子的。”
纹身男脸色变了,“怎么,难不成是老子嘴巴里的?”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店员跟温听使了个眼色,温听立刻走向监控室。
温听将纹身男落座之后的动作全部拍了下来,交给店员。
店员翻出其中一张,证据确凿,“您这样做,不太好吧?”
“哼!”
纹身男拍桌站起来,路过温听时,发狠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另一边的方浩君用完了餐,他朝温听走过来。
“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之后不会来这里吃晚餐了。”
方浩君拉紧肩上的书包,不经意间的动作露出伤痕累累的手,看来这段时间,他是真的被打服了,“希望你天天开心。”
说完,他低着头离开。
用餐高峰期一过,店里很快就清闲下来,按照店长的意思,同事从收银区拿了三十块钱交给温听。
“工资是日结的,你拿好。”
温听道谢收下,她拿上自己的东西,去赶下一个工作。
自行车停在快餐店后头的简易停车位,好几个男生站在那里,为首的是刚才闹事的纹身男。
“哟,等你挺久了,舍得出来了?”
他一看就是想来找事,握着温听的自行车车把使劲捏了两下。
“让开。”
“你刚才为什么多管闲事,你说你什么都没看到不就行了?一个打零工的管这么多。”
温听拿出手机,“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我们又没怎么样,怕你报警啊?”
纹身男坏笑一声,挥了挥手,一众小弟跟着他离开。
没有了他们的遮挡,温听才发现自行车已经面目全非。
刹车线被剪断,中间的横杆彻底断裂,两个轮胎都瘪了下去,坐凳被戳烂了扔在路边。
再看刚才那一行人,已经打车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辆老古董本就禁不起折腾,这下是彻底没法骑了。
环卫工人骑着三轮车路过,“小姑娘,你这车烂成这样,不如五块钱卖给我好了。”
温听多加了五块,把这堆破铜烂铁卖了出去。
步行到乐园,张洲刚好拿着肥牛饭团在车上等她,“车呢?”
温听心情不好,“没了。”
“怎么没的,监控看了吗?”
“停车的地方没监控。”
她最近是挺倒霉的,在乐园里工作受了挺多委屈,现在车又没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温听垂着头,去换人偶服。
*
如同事所说,短视频上小熊的热度已经过去,这里没剩下多少人排队,与前几天的盛况想比显得十分寒酸。
三个小时里,温听一共只见到了二十几位游客。
没有新的游客进来,胡悦拉着温听聊天,“前几天,旋转木马上有一个小孩直接从马上摔下来了,家长说要举报乐园设施不完善。”
“那个旋转木马一天到晚都开着,我从来没见他们维修过,早晚得出事。还有过山车,上午停在了最高点,三四个游客在半空倒挂了四分钟。”
今天游客少的原因就是出在这里,项目故障的视频被人发到网上去了,评论区全是喊退票的。
胡悦摇摇头,说:“我看这个乐园是完蛋咯。”
她也是来兼职赚钱的,已经找好了下家,“我打算去东山脚下的便利店。”
温听问:“赚钱吗?”
“不是很赚,但是离我家挺近的。”
胡悦说完,让温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经理估计今晚就要裁人,咱们这批兼职的别想留下来了。”
如胡悦所说,经理晚上将乐园的所有工作人员喊到了广场上。
“这段时间咱们乐园一直出事,可能是同行竞争吧,最近大家都或多或少吃了亏。”
“实在是没办法,乐园开了五六年,被后浪拍在沙滩上是早晚的事情,我跟老板商量过了,为节省开支,非正式员工今天之后就不用来了。”
“南城很快新的乐园就要开业,你们可以去那里找找工作。”
兼职人员被全数辞退,经理结清所有人的工资,摇头离开。
之前被扣去两百多工资充当医药费,温听到手的钱不多,她折起放进兜里。
张洲大喇喇在她跟前的椅子上坐下,他比她矮了一些,手撑在椅子上,仰头打量她紧皱的眉,板鞋鞋头抵上她的。
她掀起眸,闷闷不乐:“干嘛?”
“愁什么呢。”
“愁没钱。”
他轻嗤一声,好像这些的事到他那都不成问题。
张洲循循善诱,笑得挺坏,“叫声洲哥,我替你解决。”
温听直呼他的大名,“张洲,好好养病吧。”
她的手轻轻戳了戳他左手的石膏。
那天有个陌生小女孩给他绑气球,张洲就觉得动静轻飘飘的,温听的力道,比那种感觉还痒一些。
心也麻麻的。
张洲啧了声,抓住她的手腕,“我说真的。”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毛衣轻轻蹭着她腕间,长腿曲起,他的膝盖抵在她身侧,距离太近,温度好似透过衣料躺着她的皮肤。
温听有些迟钝地抬眸,一眼就看到他眼中带着很浅的笑意,正慵懒地望着自己。
她说:“我也说真的。”
“你好好养伤。”
“不要连琴都弹不了。”
张洲没得逞多少有些失望,他松开她,切了声。
刚想起身,他忽然望进她赤热诚挚的眼眸中,她耳边的碎发被轻轻吹动。
“我喜欢听你弹琴。”
*
隔天,温听向张洲借车子骑去学校,他不上学,将车锁钥匙都交给她。
放学时,温听去车行看了眼,最便宜的自行车也要四五百块,赶上半副助听器了。
温听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家。
小北港2号,张洲不在家。
温听鸭:【钥匙放在厨房了。】
Z:【嗯。】
温听鸭:【你奶奶问你在哪。】
Z:【我奶奶知道我在哪。】
Z:【拆石膏。】
Z:【我接了几天演出,自行车你拿去用。】
温听鸭:【不是好好养病吗。】
Z:【你别管。】
不过很快,他似乎感觉到这句话发得不好,又补了一条语音过来。
少年的声音清朗慵懒,“晚上想听什么,不是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