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尾巴，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如期开学。
温听吃完早点推车出去，小北港2号没有张洲的身影。
张奶奶出来摆摆手，“囡囡，阿洲已经走了。”
“哦，好的。”
温听蹬着踏板离开，在路过皮蛋家的时候，她下意识和以前一样按下刹车。
刚准备要走，温听忽然看到皮蛋家里冲出一辆熟悉的自行车，车铃是分开的两声“叮铃”。
张洲回头挥手，“爷爷，我去上学了。”
“好，路上小心啊！”
天气还是有些冷，张洲已经脱下臃肿的冬装校服，他披着秋季的薄外套，拉链下是黑色连帽卫衣。
他的短发修剪过，迎风招摇地扬起，高挺鼻梁，嘴唇噙着笑意，那股野蛮生长的力量在此刻得到具象的演绎。
张洲仿佛不认识温听一样，响了两下车铃，握着着车把拐弯往前。
不远处，皮蛋爷爷在朝温听挥手，“囡囡，早啊！”
“爷爷，我也去上学了。”
“好，慢点啊！”
“嗯。”
温听急匆匆蹬着踏板，却根本追不上前面的人。
他骑得飞快，校服外套从身侧飘起来。
高三下学期开始，冲本班将晚自习列入班级评奖评优，全员参加，不得有例外。
李安在班级里宣布这件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哀嚎。
“温听，晚自习的点名以后就由你来负责。”
这个学期，潘伟接受家里人的安排放弃冲本转班离开，温听接任了学委的职位。
李安说：“另外，最后一个学期致关重要，你们的座位安排按照现在的成绩来看不是很合理，成绩好的在一堆，成绩不好的在一堆，这样不利于你们学习进步。”
“所以我决定班会课给你们调换一下座位，有特别想坐在一起的，可以下课之后跟我讲，我会按照你们的年级排名考虑一下。”
等李安离开，魏书桃凑过来仔仔细细打量温听。
“你不会叛变吧？”
温听摇头。
“你不想和张洲坐一起？”
“可以吗？”
魏书桃捂着心口大叫，“苍天呐，我的同桌就要有新同桌了，哈哈哈命苦啊！”
哀嚎完，魏书桃捉摸了一下，决定支持她。
“你要是特别想的话，那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们俩去哪里都是天下第一好。他不理你，你就缠上去跟他当同桌，我倒要看看张洲能忍多久。”
等到班会课，李安问：“还有人有想法要坐在一起吗？一会儿我给你们选就是单纯安排一个成绩好的和一个成绩坏的做同桌了。”
魏书桃推了推温听的手臂，“去吧去吧。”
在她的怂恿下，温听举起手。
“学委，你想和谁做同桌。”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看向温听，八卦气息浓烈。
“张洲。”
紧接着，全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大家立刻看向教室后面睡觉的张洲，他抬起头，睡眼惺忪，顺带拒绝了温听，“老师，我拒绝。”
全班再度遗憾惋惜地“啊”了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求婚现场。
温听料到了，说：“是曲阿姨要我盯他学习。”
她说得也没错。
曲之云确实叮嘱过温听，要她找机会帮张洲进步几名，每次交白卷垫底实在太丢脸。
李安一听曲这个姓氏，立马就知道温听不是在说谎。
“是这样啊，张洲妈妈确实很担心他的成绩，那行，你是学委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不过张洲个子没法坐前排，你得委屈一下到后面了。”
“好的老师。”
温听搬到后排，魏书桃和原来的后桌王文静商量了一下，坐在温听前面。
魏书桃笑得得意，“怎么样听听，还是没能逃脱我的手掌心吧？”
温听配合着点头。
这个学期大部分专业课课程已经到了复习阶段，授课老师拿着书本进来抽查大家寒假在家里的复习情况。
即使是上课，张洲依然一动不动趴在桌子上，有时候是在睡觉，有时候则掏出手机打游戏。
有曲之云的交代，南职的任课老师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专业课黄老师是外聘教师，兼任好几所高职学校的专业课程，他不认识张洲，拿着名单叫了他的名字。
“张洲，你听不见吗，站起来回答问题。”
张洲啧了声，将手机扔进课桌，推开椅子站起来。
“背一下十四页我让你们圈起来的知识点。”
“不会。”
“不会就给我现在背，最后一个学期了，再怎么样这么简单的东西你得会吧？”
黄老师把自己的教材扔到张洲桌上，“现在背，三分钟后背给我听！”
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黄老师还没消气，敲了敲旁边的桌子要温听起来，“你来背！”
温听流畅地背下来。
黄老师不信邪，又抽了另一页的知识点。
温听背完，看向老师，“还有吗？”
黄老师对温听比较满意，凶巴巴瞪了眼旁边站着的张洲，“跟你同桌多学学！”
温听坐下来，旁边的张洲靠着墙站了一节课。
魏书桃憋笑到下课，去上厕所时，她感叹：“张洲这么帅一张脸，怎么会读不出书呢？”
“听听，你可有得忙活了。”
为了促进同学之间相互学习，李安给他们定了KPI，像张洲这种考试垫底的，至少得往前进步十几名，不然学习小组就要拆散重组。
张洲不理人就算了，开学第二天，他就向老师请了假。
*
桃树枝头冒出绿芽，水泥路的缝隙里，野草随风摇摆。
屋檐下，燕雀衔着小树枝筑巢，旁边的广播正在播报晚间新闻。
自从张洲父亲出事后，张奶娘就很少过来串门，小北港2号大门紧闭，总是见不到人。
温奶奶今天做了一盘清蒸鲈鱼，带着温听往隔壁走。
“小花！小花你在不在，来给我们开个门！”
张奶奶打开门，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人，“你们过来做什么？”
温奶奶端着清蒸鲈鱼走进去，笑眯眯说：“我按照你说的步骤，学着做了一次鲈鱼，来让你这个大厨尝尝味道。”
张奶奶：“怎么突然学这个，也不难，你能做得多难吃？”
“哎哟，这么多话，你拿起筷子来尝一尝不就得了。”
张奶奶坐下来，拿起筷子尝了尝，一本正经评价说：“不如我做的。”
“那肯定呀，你手艺可比我好多了。你自己想想，我都多久没吃到你做的鲈鱼了，真是想得不行，你也不来找我，只好我自己做了。”
听到这里，张奶奶停住动作，有些不要意思地垂下眼睛，“我儿子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在你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呢。”
“这就是你不对了，犯错误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难堪的。”
“可他差一点把人打死啊……”
温奶奶沉默一阵，说：“其实刚开始我也有些害怕，但最近好好想了想，我们两家要好了这么多年，最苦的日子是一起熬过来的，现在突然为小辈们那点烂事不来往了，一点都不大方。”
张奶奶眼眶突然红了，皱纹堆在眼周，“这些日子来家里的人都少了，我知道他们都躲在背后对我们家指指点点，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没有生那个畜生！”
“咱们都什么岁数了，还管那些小的做什么，法律会管的。”
温奶奶拍了拍小花奶奶的手，笑眯眯说起数十年前的事情，从两家人一起划船运沙石造房子讲到伴侣参军又归来。
“往后啊，多来走动，我可是想着你的手艺呢。”
张奶奶抹掉眼泪，“行，明天就给你们做清蒸鲈鱼。”
两位老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张奶奶忽然看向温听，轻手轻脚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一眼便瞧见了被记者摄像机砸出来的疤痕。
“还是留疤了？”
温听：“已经没事了。”
“囡囡，这事真的是我们对不起你，把你牵扯进来还害你受伤。”
“没事奶奶。”
张奶奶：“那小子最近没理你吧？”
“他面上看着懒懒散散没正行，其实心思重得很，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估摸着和我想的差不多，怕抬不起头，怕伤害到别人。”
张奶奶看着温听，像是在鼓励她，“好哄着呢，你试试就知道了。”
没等温听反应过来，张奶奶指着她额头上的疤，看向一旁的温奶奶。
“这个疤估计是褪不掉了，听听要是以后嫁不出去，不如嫁给我家阿洲，你们不嫌弃吧？。”
温奶奶乐得哈哈大笑，她捂着嘴不停点头，“有什么可嫌弃的，阿洲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人好不好我能不知道吗？那可说好了啊，你可不许反悔！”
“我反悔什么呀，我早就把听听当自己孙女看待了，听听愿意跟张洲在一起，是张洲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阿洲长得这么俊，我们也沾光呀！”
“听听要是愿意嫁到我们家，我收藏的那些珠宝首饰就有继承人咯！”
再说下去，估计就该讨论婚礼邀请哪些宾客了。
温听的手机在这时候突然响起，铃声打断了两位老妇人热火朝天的交谈。
是曲之云的来电，温听接起，“喂，阿姨？”
“听听，我需要麻烦你一下。”
“你说。”
“你能去趟省城吗，张洲在那边出了点事情，我实在是走不开，他又不愿意见到我丈夫……”
温听：“地址是哪里？”
“省城第二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