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守权里坐在饭桌前，道：“都是家常菜，几位道人凑合一下。”

周修葺道：“劳烦。”他憋不出别的话，一直重复这句。孔浮生靠在周修葺的肩膀上，昏昏沉沉眯着眼，浑身没劲，他还没搞清楚情况，道：“你...你...”他颤颤巍巍的指向商莽。

孟婴婴一把抓住他的手指，道：“是不是渴了？”她将他手指按下去，以防他说出商莽的身份，说出来那可就不好了。谁知道会不会触发什么剧情。

孟婴婴倒了杯水，瞟了眼，发现里面飘了层灰，没多想直接送到孔浮生嘴里。孔浮生本来迷糊着，看到那杯水，眼睛瞪大：“水....水！”孟婴婴以为他真渴了，转手又要倒一杯。

周修葺按住她的手，皱眉道：“不用给他倒。”孟婴婴也不是真的想倒，点了点头，就放下了。她看向孔浮生，发现他的脸色如土。

一杯水而已，他为什么这个反应，他对商莽的讨厌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守权里举起杯子：“几位，今日我儿上临安，希望你们跟随他一起去，杏花村离临安远，我怕我儿路上遇到邪祟，到时候...”

看来吃饭是假，找临时保镖是真，孟婴婴这样想，忽然感觉眼睛有些痒，她抬手揉了揉。

“多谢你们了。”守长月坐在马车上，对他们道。

孟婴婴一惊，她左看右看，周修葺，商莽，萧折玉，孔浮生，苁蓉双目空洞，如提线木偶，呆呆的摇头，只有她保持着清醒。孟婴婴奇怪。

她快速眨眼，眼前的画面骤然转变。

周修葺拉住萧折玉的手，一脸沉沉：“你要去干什么？”

萧折玉看向他：“只准你做好人，不准我干好事？”

孔浮生拉住他们：“孟前辈，你快来拉住长公主，她这是要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啊！”他对着孟婴婴的方向喊，孟婴婴站在原地，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算计，还是这个世界在发力。

孟婴婴没有动。

此时，周修葺出声：“殿下，你的身份会暴露。”

萧折玉冷笑：“这不是如你愿？让我被抓回去，你就不用保护我了。”

周修葺：“殿下，三思。”

萧折玉想也不想：“不需要。”

萧折玉头也不回的离开，周修葺站在原地握紧拳头，却没有追上去。

孟婴婴望着萧折玉越走越远的身影，骤然呼吸一痛，她的眼前转变成另一个画面。

她躲在角落，夜半的月光照在来人的脸上，孟婴婴看了个一清二楚，是守长月。守长月跌跌撞撞跑到一扇门前，拼命敲打，他的手掌在门上留下血痕。

他声音嘶哑：“救命...救命...我要报官..我的功名，我的功名。”他张大嘴喊，嘴里发出的声音却不成形，听起来倒像是疯子在乱喊。

孟婴婴回想起，沈青善说的，守长月来考取功名，却被不知名的人像条狗一样，丢回了村子里，不着一寸衣服，不给一丝脸面。

数不清的人从暗处跑了出来，举着火把，照亮了守长月的脸庞，他断掉了一只手。

那群人簇拥着一位华服官人，走出来，那官人一脚踩在他仅剩的手上，守长月叫了起来。官人皱了皱眉，一旁的官兵，冲上来抬起他的下巴，将他的舌头拽出来。

孟婴婴心口一紧。

那把匕首落在他的舌头上，官兵一用力，马上要割下去。孟婴婴控制不住自己，跑了出去，灾厄飞了出去，刺穿了那人的手掌。

那人没有流血，变成了一块黑雾，飘进她的鼻中。

守长月看见她，眼睛亮了起来，他满口是血，抓着地上，就那么朝她爬。官人当着她的面，扯住守长月的头发，让他抬起头。

“看在你是清幽观的份上，我可以让他不死，但是我也不能让他快活的活着。”官人鹤发仙人，面上的笑越发扭曲。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孟婴婴头皮发冷，她的手心渗出汗，双脚像被灌了铅，怎么着也无法走动，就那么被定在原地。看着守长月暗哑的嘶吼，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她再次闭上眼，眼前一白，无数的杏花飘落。

她看向地上，守长月躺在地上，全身赤裸，双眸睁着，犹如死尸。

孟婴婴感觉手上的黏腻，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半身全身血，是她把他扛回来的吗？

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响起，她回过头，周边沾满了村民，伸出手，喷出唾沫，骂着，那些声音贯彻她的耳朵。

一人阴沉着脸，从后面冲出来，撞到了孟婴婴，孟婴婴吃痛。男人扑到在地上，捧着杏花盖在守长月的身上，他用力扒着，转过头朝那些人怒喊：“都离开！”那群人消散，男人跪在地上，捞起守长月的躯壳，但孟婴婴感觉他的灵魂已经死亡了。

眨眼间，眼前传来守长月嘶哑的嗓音，他摔了碗，碗砸在地上，四溅滚烫的汤药，药味散开。

守权里站在原地，固执的问：“你有没有舞弊。”

守长月崩溃的朝他喊：“滚！滚！滚！”他扭曲，只能用一只手拍打床榻，身体剧烈抖动。

守权里再次问：“你有没有舞弊。”

守长月绝望的开始大哭，开始嘶喊：“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你为什么要问我！”

守权里终于闭上了嘴，他走了出去，走进了一间屋子，孟婴婴跟上去，守权里进去后。将木门关上，木门留下缝隙，像一个无底的漩涡，吸引她朝里面看。她手撑在墙上，透过缝隙，看清屋内。

守，守，守，守，守，守，守。

在守权里的屋子墙壁上，密密麻麻刻着守字。他摸过那些文字，黑白分明眼里，溢出恨意：“你为什么要走呢。”

这些，都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吗？断断续续的在她眼前重演，是为了让她体会到什么，还是他们布下的局。孟婴婴暗暗思忖。

她感到一阵心悸，用力抓着墙。

李招娣，腾玉娥，守长月...她反反复复在心里念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内心的恐慌就越明显。

有时候真相不一定会让人开心，但被瞒在鼓里，如同溺水窒息。哪怕只有一点一点的隐瞒，善意的隐瞒，都会演变成欺骗。

没有人会因为被欺骗而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