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云沉也就这么顺手一算,也就这么随口一说。
但他没想到对方真的就这么等了一刻钟。等到一刻钟后楚泽到酒窖门口时,发现暗室的门是开着的,乍一看像是对方在刻意等他一样。
楚泽敛眉的同时垂眼迈步往里走。越往里走,浓厚醇香的酒气就越来越重。视线被柜子挡住了,他没法看清全貌。脚步一转,视野瞬间开阔。半露着的天台很大,繁星点缀在幽深的夜空里。清风里萦绕着酒气,让人待得大脑迟钝。
头一低,就看见自家先生已经醉的不成样子,他直接就靠在小茶几半躺着,脑袋垫在耷拉着的手肘上。双目闭着,银白的长发散落,看着像跟之前没一点区别,楚泽却感觉他像是什么都变了一般。
他刚准备伸手穿过下面抱起对方,温白榆骤然睁眼,眼瞳里还有些许猩红:“你谁?!”话音刚落,脖颈上的红绳骤然窜出,将楚泽绑了个严实。他手腕微动,强烈的压迫感使得红绳一点点松开。
温白榆却是毫不意外的挑了下眉。他抬手轻点,楚泽便感觉缠绕在手腕上的红绳骤然收紧。他也不知今晚是怎么了,这会无奈的一笑:“还记得我是谁吗?”温白榆凑近了些,蹲下看着楚泽好一会,才慢吞吞的点头,“知道。”
直到这会,楚泽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家先生是醉的不轻。
这般想着,楚泽无奈的笑了一声,“还记得的话,我带你回去。”说罢,他就起身要去收拾一下地上零碎的酒瓶。
宽长的衣摆轻微的扯动,楚泽低头看去,就听见温白榆的抗拒:“不……不回去。”他声音里仍带着往日里的冷,却因为酒醉的原因,嗓音比往常要迟钝很多。
以至于楚泽凭空觉着他在……撒娇。
他索性坐下来,将温白榆抱在怀里,声音贴着对方耳根说道:“为什么不想回去?”
他声音缓和,有种徐徐道来的意味,让温白榆难得在这片宿醉中晃过神:“那里,……没有人。”他仰头看着满天繁星,楚泽凑的近,偏头时正能看见对方眼里从没来由的欢喜到寂寞。
楚泽伸手蒙上对方的眼睛,换了个角度,偏头吻上薄唇。
……
温白榆感觉原本冰凉的血液重新暖和起来,连带着红绳上的裴裕景都不自觉的缠绕到温白榆的手腕上。
两人本就同源,五感皆通,楚泽睁眼的时候正撞见对方的潮.红。
他没忍住,另一只手掐住温白榆的下巴。手从眼睛上滑下的同时,指尖感受到一片湿润。
与此同时,温白榆没忍住眨了下眼。
清泪从眼尾流下。楚泽愣了片刻,随即伸出手,拇指缓慢又用劲地擦去逐渐滑倒脸颊的泪水。
他声音沙哑,“别哭了,我在这里。”
说完,楚泽脑海中莫名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明明他并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如此。
他也不知道,只觉得当时他应该这么说的。
这回愣住的就是温白榆了,他伸手猛地抓住楚泽的手腕。
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手腕内侧,温白榆此刻像是清醒几分,仰头看楚泽的时候眼里带着浓郁的执意。
楚泽垂眼,“在做什么?”
温白榆小幅度的摇了下头:“我想在这里给你打上标记。”说完,他顿了顿,“还有这里。”他伸手覆上对方的胸膛。
覆盖的地方,正是心脏的位置。
楚泽轻笑一声,语气里全是不在意般的信任:“那就打,只要我在,任何你想做的事都可以。”
所以,不用顾虑,只要是你想且你认为是正确的事,那就去做。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
云层逐渐散去,露出清亮的月辉。凉意的月光从楚泽的侧颊一直勾勒到下颔线。他笑时眼角微扬,带着随意和漫不经心。但眼神里却是一直都有着的专注。
温白榆偏过头,耳根泛上绯红,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下次吧,这件事……以后再说。”
楚泽忽的凑近,鼻尖挨在一起,呼吸暧.昧纠.缠着。他在这时开口说道:“酒醒了吗?”尾音上扬。温白榆轻笑一声,闭上眼,又凑近了几分。
鼻尖轻蹭,颇有亲昵。
楚泽眼里笑意更盛,“过来靠着。”说着,他换了个姿势,示意温白榆靠上来。对方也的确靠近了许多,却只是伸手抚在楚泽的侧脸。分明的骨感,滑润的触感。温白榆闭了下眼,轻声问道:“轩云沉可都跟你说了?”
此话一出,楚泽沉默良久。虽然有做过心理准备,却在面对温白榆时仍旧说不出话来。他没受过这种刑,不知道真实感受,可也知道受重伤的痛。
半晌,他开口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不行:“知道,他跟我讲了。”说罢,他一把将温白榆拉到自己怀里,声音贴着对方的耳郭,:“疼吗?”
声音酥麻,温白榆却皱了下眉。虽然他不介意别人总是这般提及,但这种感觉的确不好。楚泽看着对方一脸沉默,就说道:“不想提就算了。我只是……太想知道你的过往了。”
温白榆一愣,随即摇头:“不,没有不想提。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说完,他让开毫厘,起身又拿了两瓶酒放在木桌上。酒塞被拨开的同时,散发出浓郁醇厚的酒香。
他仰头饮一口酒,醇香辛辣:“疼的,怎么会不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骨魂分离,然后自己将它化作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他顿了片刻:“分离出来的那一部分,就成了现在的裴裕景。”
裕,宽广也;景,亮明也。
楚泽垂眼看着面前的人,想要再说些什么。就见远处乍现火光,似乎隐约还能听见人群尖叫声。温白榆脸色一变,急忙起身伸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影。下一刻人就出现在方才看见的火光不远处。
琼楼玉宇般的亭台楼阁已经烧了大半,群众纷纷议论着,面上一半是担忧,一半多是看热闹的神情。
看着这火光冲天的样,温白榆伸手拍了下一旁的少女。对方许是枫山阁里的人,此刻正不耐烦着,转头就想“问候”对方。结果对上温白榆一双眼的时候又不淡定了:这,这人也太好看了!这眼睛,虽说让人不由得感觉疏离和清冷,却仿佛能一下子看到心里。
这么想着,原本略有狰狞的面貌突然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温白榆微微一笑。他这么一笑,少女直接惊讶的捂住嘴,太太太,好看了!
温白榆缓声开口:“在下第一次来此处,知道这里是时空界和妖界的交界处,集市繁华,灯火彻夜灯明。敢问姑娘,这是发生了何事?”
他声音轻柔缓和,让面露微红的少女原本烦躁的心不自觉的平静下来。
她伸手捂住脸颊,说道:“这火最初是从上边楼阁烧起来的,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等我们后知后觉的发现是着火,火势已经不小了。大家就只好往外跑。”
温白榆略微一点头,随即拱手道谢。少女也是个懂礼之人,恭敬拘谨的回礼。
温白榆看着这火势,又看了眼周围人。心道:这么多人,这下可麻烦了。
若是人少,温白榆倒是方便将这些记忆抹除;但此时放眼望去,围观的人只多不少。要是想集体抹除对温白榆而言虽说不是什么麻烦事,却必然引人警觉。
就算是公事,也会有说不清的隐患。
这个地方说到底,不是温白榆的地盘。而酒窖的安置地方可以说是各界中最明显的建筑,几乎可以看到所有地方。温白榆又是身为时空神,对各界的地理位置十分清楚。
按照常理来说,对于这种事情温白榆向来是见怪不怪。因为这是注定的事,也是时空线上必然发生的事。就算是管,那也是因为出现异常,否则,对于温白榆来说,他无权干涉关于任何人时空线的事。
枫山阁着火这件事能让温白榆神色大变的同时迅速赶过来,只能说明,这件事并不出现在正常情况下的总时空线。他应该也必须将其拉回正轨,换句话说,这件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件事温白榆越想心里的烦躁感就越重。他眉头狠狠拧着,一只手伸出的同时还伴随着浓郁的黑雾。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看不见了?!”
“就是啊!怎么回事啊?”
嘈杂声骤起,嗡杂又密集,让温白榆听的愈发心烦。这黑雾中,旁人看不清,可他却是看的一清二楚。温白榆直直往枫山阁门口走去,火势冲天,站在楼下都能感觉到那股热浪直直冲着人扑面而来。
温白榆长长叹了声气。
下一刻,原本视野全黑的众人突然发现面前疾速闪过一道淡蓝色的光。当然,这蓝光也仅仅只是出现在瞬间。速度快到让人不觉着刚刚发生过什么。
但这几步之外,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黑雾此刻不过只是一个障眼法,其他的用处在这里用对于温白榆来说,屈才了。但这障眼法也不过是遮遮比他能力低的人。跟他差不多的,修为高的,又或是有特殊方法的人却是能将这些看的分明。
楚泽,轩云沉,漓风三人站在几步开外。目光齐齐看着盘旋在楼阁顶部的巨龙。
那巨龙通体的月白和品月交织,露出几分晶莹剔透的感觉,不用靠近就能看见周身因为温度太低而凝结的水雾。
琥珀般的竖瞳在那一瞬间骤然睁开,让人一瞧便心生畏惧。
那眸子又眨了一下,这次,眼皮缓缓抬起,那眼眸的尽头是无尽的冰冷。下一刻,三人便看到那巨龙抬起前爪,划下一道的同时,龙嘴张开,极低温度的寒气悉数呼出,竟是仅凭一个动作,火势全然被灭。
而此刻众人的议论仍没停止:“怎么突然这么冷?还是看不见?!”其他的话与此大差不差。
那火灭了之后,那巨龙仍旧盘旋在烧焦的顶楼。随后,三人便看见巨龙仍旧张嘴,金色的珠子从嘴中飘出,下一秒,金光大赦!
光芒刺眼的很,等看得见的人再次放手睁眼时,原本被烧得看不出的楼阁已然恢复如初。全然看不出被烧过的痕迹。
于此同时,伴随着巨龙消失的还有那浓重的黑雾。
众人的视线也恢复先前的正常。在场的人仍旧记着这场大火,却又集体感觉什么东西模糊了一般。
“那火,灭的这么快吗?”
“不知道啊。”
“所以刚刚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都发觉自己对于刚刚才发生过的记忆竟然模糊不清的,明明好似有这件事,却怎么也想不出来细节一般。而那少女也在低头沉思:“方才明明好像有人问我怎么了,可我……说了什么来着?还有这个人,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但此刻火也已经灭了,对于刚刚的场景众人也并不在意。他们纷纷重新走入枫山阁,点亮那些烛火……所有的一切,都在恢复正常。
齐齐站成一排的三人统一动作的转身看向身后,温白榆有些尴尬地发问:“……怎么了吗?”
一向不齐的三人此刻竟然统一的没有再第一时刻开口,原因也各有不同。楚泽是因为头一次见这个场面,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漓风跟温白榆本就不是很熟,此刻看见对方的实力属实是惊讶的说过不出话来。而轩云沉则是皱眉片刻便很快松开。
这人不拿自己命当回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