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阿笑的声音在此刻再度响起,同另外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怎么笑得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却见画中孩童眼球转动,嘴角齐齐开裂出诡异的弧度,尖利的嘻笑声顷刻间穿透耳膜,阿笑捂住耳朵,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油画中的场景。
一双手将他迅速扯开,接着是烦躁的低喝:“愣着做什么!”
将人提溜至一边,纪蔚蓝不知从何处抽出把冲锋枪,对准那副诡异的画将火力开到最大。
砰砰砰!
砰砰!
霎时星火四溅,油画瞬间被打成了筛子,画中孩童千疮百孔的脸愈发扭曲可怖,却依旧挣扎着想要从画中爬出。
阿笑死死盯着其中一名男孩的脸,像是想起什么,惊叫出声:“是你!”
他忽然扭头,语速飞快地对另外两人道:“我见过那个孩子……在地下室的房间里!”
纪蔚蓝看他一眼,正要说什么,画中第一个孩童已经冲破了束缚,绑着精致小洋卷的银发女孩撕裂画布炮弹般向三人方向冲撞而来,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
这次纪蔚蓝没有开火,只是在女孩逼近时一枪托砸了过去,后者被砸得口鼻喷血,与枪械碰撞的那块皮肤像是被火烫熟掉落,露出底下猩红的血肉组织。
这分明已经是小鬼了。
“……”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余下的小鬼纷纷冲出画布,他们像皮肤脆弱得像一张纸,轻轻一碰就会掉落,然而他们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加难缠。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三人简直防不胜防。
再次将扑来的小鬼甩到地上,林轩拧紧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现在还好,这些小鬼采用的是拖延战术,时间一长几人的体力都会消耗干净,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了。
打斗在昏暗空间里进行,满室狼藉触目惊心,阿笑被两只小鬼缠住手脚抱摔到一旁的木架上,木架在重击之下分崩离析,橡木桶滚落一地。他被绊倒在地,肩背蹭到橡木桶上的大片黑色污渍,熟悉的恶臭引人作呕。
阿笑挣扎起身,手勾住其中一只小鬼血肉模糊的后颈,忍着恶心将对方提起甩飞出去。另一只小鬼见状愤怒不已,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
“嘶——”阿笑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好像被活活扯了一块肉下来,情急之下抄起手边的东西将小鬼砸了下去。
“啊啊啊!”
凄厉的嚎叫划破虚空,那只小鬼像是受到遭遇了某种难以抵抗的重击,捂住脸疯狂后退。阿笑轻易从这个动作中解读出对方畏惧、痛苦的情绪,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橡木桶,反应过来对着两人道:“橡木桶……他们、他们害怕这个!砸他!”
——正所谓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这一发现使得局势瞬间逆转,到最后十名小鬼全部瑟缩着挤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这三个人类大人,最后一个接一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整个空间回荡着凄厉惨淡的嚎哭声。
纪蔚蓝却注意到其中一只颇为奇怪的小鬼,左数第二个穿着小礼服的白发小男鬼,不同于其他小鬼此刻血刺哗啦的磕碜模样,这只小鬼在刚才的战斗中似乎格外划水。
脸上白白净净,微卷的白发精致得体,眉睫都是白色,气质矜贵,明明和同伴们缩在一起,却好像硬生生跟其他小鬼隔开了两个图层。
像一尊精致脆弱的白瓷娃娃。
——白化。
察觉到纪蔚蓝的注视,小男鬼扭过头,视线悄然同她对上,银色眼睛澄澈如同霜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从中感受到一丝暖意。
小男鬼:“Why are you looking at me?”(为什么看着我?)
纪蔚蓝:“You seem different.”(你似乎与众不同)
小男鬼歪了歪脑袋:“yes……”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视,“Have you met Lilith?”(你见过莉莉丝了吗?)
“Guess?”(你猜)
纪蔚蓝看着对方,忽然半真半假开口:“Tell me you name, and maybe I'll answer your question.”
小男鬼低下脑袋,默不作声。
纪蔚蓝笑了下,没再理会对方,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到此暂时告一段落。
一人一鬼的对话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阿笑发现那只小鬼正有些面熟,然而看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在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
林轩将一只努力想要把脸藏起来的小鬼从角落里拎出来:“你见过这个小朋友?”
他问的是阿笑,也正是因为对方那一嗓子几人才不得不改变策略在打斗过程中收力,尽量不要一个不小心把这几只小鬼弄死了。
毕竟杀鬼容易擒鬼难。
小鬼在林轩手上挣扎着,奈何孩童的短手短脚实在难以对对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林轩往小鬼脑袋上揉了一把,结果沾了一手的鲜血和掉落的毛发:“……”
“……”小鬼腾地一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肮脏的东西竟然是从自己脑袋上摸出来的。
脏……
脏脏鬼!
阿笑点头,把上一个念头暂时放下:“大家探查酒店的时候,我不小心把房间的床压塌了,发现底下有一扇暗门。暗门连通地下室,那里挂着很多画……哦对了,我还拿相机拍了照片!”
说着,他从空间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数码相机,最新的几张照片显示出同他话语一致的景象:
一面墙壁上悬挂着大大小小的人物油画,乍一看过去仿佛是从墙上长出了数十张人脸,在闪光灯的照射下显得触目惊心,带着令人脊骨发寒的怪异悚然。
数码相机触屏时的“嘀”声混杂在一旁小鬼团队的哭声里,一张双人合照一闪而过,阿笑迅速划到上一张,从这里开始就是有关地下室的内容。
“你们看这里。”他将照片放大,圈出角落里的一副油画。
相机成图格外清晰,哪怕是放大数倍也依旧能够看清画中的内容,从这一点来看也算是对得起昂贵的价格。
画中是一家三口,温柔美丽的母亲,高大俊美的父亲以及天真浪漫的儿子。本该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然而画中的气氛却格外奇怪。
妻子偏开头,同自己的丈夫拉开距离,视线遥遥注视着画框之外;丈夫面色黑沉如墨,一手却紧紧箍在妻子腰上,手背青筋暴起,竭力压抑着怒火;孩子茫然站在父母中间,精致的打扮令他像一位王子,然而眼中的泪水又矛盾地指出区别。这名小王子,比起所谓婚姻和爱情的纽带更像是某种难以逾越的巨大沟壑。
画面是完整的,却又仿佛从中间凭空生出一条裂缝,无声昭示着难以弥合的结局。
分崩离析,破镜难圆。
几人看一眼画中的小可怜男孩,又看向林轩手里眼神呆滞的脏脏鬼,一度陷入了沉默。
纪蔚蓝瞧着画中的女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作为妻子的女子有着格外美丽的面容,金发蓝眸宛若天使,然而这位天使……
她摸了摸下巴,仔仔细细瞧着脏脏鬼,恍然道:“怪不得有故人之资,原来是故人之子。”
两人没明白她说的故人是指的什么,林轩结合先前得到的副本内容对眼下的情况进行分析:“凯斯特酒店的主人是消失多年的勒斯格夫妇,可是据管家所说,这对夫妇并没有孩子,反而一直在为贫民窟的孩子提供各种援助。”
“如果画中的人真的是勒斯格夫妇,那么这个孩子显然不会是二人的亲子。”
阿笑:“有没有可能是收养的?”
林轩摇头:“贵族收养贫民孩童的案例极小,养子一般难以获得继承权。”
手指在照片中男孩与母亲的分别点了一下,林轩继续说:“这么纯正的发色和眸色可不是随便就能凑到的,要说没有血缘关系是不太可能的。”
“……”
阿笑有了想法:“那就是……”
“塞恩.夏金。”轻飘飘的童声响起,冰凉的吐息打在耳边,阿笑抖了一下,僵硬转身不期然对上一张精致冰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阿笑差点被吓撅过去,他像一只遭受天敌的老鼠,用尽全力才止住了即将出口的死亡尖叫。
小鬼的脸移开,纪蔚蓝挂着标志性的笑容出现在眼前,毫不掩饰地嘲笑:“啧,小老鼠。”
阿笑震惊,阿笑愤慨,阿笑怒不敢言。
林轩注意到小男鬼报出的名字:“夏金?这个姓氏……”
一本日记本凭空出现在眼前,纪蔚蓝幽幽道:“这里。”
只能说无巧不成书,自己和姓叶的纸扎贩子被关的地方竟然就是小辣鸡相机里的地方。
至于更巧的,画中的女人长着一副熟悉的容貌,赫然与被认定为副本高级boss的莉莉丝无二。
青蛙,不见踪影的夫妻,消失的孩童,雾气弥漫的密林,油画,画师,莉莉丝……无数关键词串联在一起拼凑出这个混乱扭曲空间里的真相的一角。
小男鬼动了动嘴唇,再次吐出几个词,这次是自己的名字:“阿沛.霍华德。”
阿沛抬头,看向纪蔚蓝:“You should keep your promise.”(你应该遵守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