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知和坐在避光处的礁石上，一半身体被海水浸泡着，他望着远处的海面，不时摇晃触手。
郴铭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刚认识时，褚知和对他客气疏远，而现在似乎更糟了些，因为脱离人类社会，褚知和不需要再维护社交关系，连客气也不剩，只有疏远。
郴铭知道感情的培养需要时间，再加上褚知和是一个非常慢热的人，他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
而现在的他对褚知和来说，是一种为了生存，不得不依靠的存在。
触手带来了锅碗瓢盆和一些基本衣物，那些调味料全都过期了，褚知和目前这个状况，郴铭一步都不敢离开，所以没办法去市场购置。
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物，需要摄入多种多样的营养，而大海只能提供蛋白质、部分矿物质和维生素，所以他必须抽出时间上一次岸。
郴铭在岸边生好火，把处理好的贝壳和鱼片放在一只平底锅里烤，褚知和的下/身的触手完全没有支撑力，在海水里游累了就坐在那块郴铭洗得干干净净的礁石上。
闻到香味，褚知和游过来。
郴铭不认为他能晒出可以入口的盐，所以作罢，连粒盐都没撒的贝壳肉硬要说的话，大概只有鲜了。
郴铭把晾凉的贝肉放进褚知和嘴里，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不能接受这种原汁原味。
褚知和游走了，等郴铭端着两盘烤好的贝肉和鱼片去找他时，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吃一口。
郴铭只好用勺子挖了点椰肉，但褚知和也不喜欢吃。
太难养了。
看来郴铭今天就要上岸。
把褚知和放在海里他放心不下，但褚知和又不肯上岸，这让他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个小时后，褚知和软瘫在礁石上，郴铭用海水煮了虾，味道带点鲜甜，但送到褚知和嘴边，犟种仍是摇头。
郴铭：“我看你还是不饿。”
半小时后，他看着饿得抓心挠腮的褚知和，说：“你先吃点东西不行吗？”
褚知和：“不好吃。”
不喜欢的东西褚知和一般从来不吃，但郴铭端上桌，多少也会夹一点，从来没像这样执拗。
“这个虾好吃。”
褚知和枕着胳膊摇摇头。
“岸上有好吃的食物，你跟不跟我去？”
饿极了的褚知和沉思片刻，“太阳很晒。”
“等不晒的时候我们再去，可以吗？”
褚知和想了想，点点头。
天色几乎全暗下来时，郴铭抱着褚知和上岸了。
那座二层小楼早已被他托母亲在半年前换掉，现在这个房子的装修和格局和它截然不同。
郴铭不想看到旧物想起旧事。
沃尔特没在家，里面只有伊桑，它一点也不想跟着沃尔特去捕猎，体型越来越大的沃尔特根本不会照顾人，那次差点把它落在珊瑚丛里。
伊桑趴在爬台上一动不动，突然，它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触手开始不自觉地挥舞着。
一楼的入户门被沃尔特折腾得摇摇入坠，郴铭很嫌弃地一脚踹开。
同时，伊桑压抑的哭声爆发了，褚知和抬起头，循着发声源把视线定格在伊桑身上。
【妈妈爸爸！】
郴铭捂住褚知和的耳朵：【别吵。】
伊桑抽抽噎噎的，没工夫去拿眼镜，它看不清楚，模糊地看到爸爸抱着妈妈上楼了。
郴铭抱着褚知和来到浴室，先给褚知和好好洗了一个澡，擦干后套上一件连帽卫衣。
触手怎么办？
褚知和躺在床上，郴铭在衣柜里翻找着，但实在没有可以遮挡触手的衣物。
正犯着愁，郴铭转过身，一双赤裸的腿撞进眼帘。
郴铭愣了下，看着褚知和这双突然变回来的腿，“怎么回事？”
褚知和指了指他的鞋：“我没有这个。”
“这是鞋。”
郴铭给褚知和换上内裤和裤子，下楼去拿拖鞋。
他刚给褚知和穿上鞋，就被褚知和脱了下来。
“怎么了？”郴铭问。
“不要。”
“不穿吗？”
“嗯。”
郴铭问：“不穿鞋怎么下地走路，能站起来吗？”
褚知和摇摇头。
“怎么会？”郴铭弯腰检查褚知和的腿，发现骨头没问题，他馋着褚知和：“站起来试一下。”
“不要。”
“是不是喜欢我抱着你？”
“一般喜欢。”
郴铭笑了笑，抱着褚知和出门了。
一个多小时后，褚知和戴着口罩和帽子，坐在郴铭租借来的轮椅上。
郴铭把毯子搭在他的腿上，“不可以乱走动，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去买东西。”
褚知和被饿得神色蔫蔫，看起来一点捣乱的力气都没有。
郴铭找了一家店，按照褚知和的口味点菜。
郴铭把筷子递到褚知和手上，教他怎么用，筷子是他用过最多的餐具，郴铭连教带演示了两次后，褚知和慢慢就能自己夹起食物。
褚知和的有些习惯，比如饮食爱好和用餐习惯并没发生太多变化，只是喜恶更加明显，像一些很健康但口感不好，他吃过一口就不会再吃。
郴铭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观察他，放在之前，褚知和很讨厌这种直白的目光，现在却不怎么在意，他夹起最后一块咕咾肉放进嘴里，把海鲜汤转到自己这边，盛了一碗汤。
一顿饭下来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拒绝郴铭用手剥的虾：不要，另一句是：嗯。
如果不是因为吃饭，完全不用社交的褚知和会一句话不说。
结完帐，他们来到一家超市，郴铭一手推轮椅，一手推购物车，直奔调料区，然后片刻不停地往车子放，生抽、老抽、耗油、米醋……
买完这些郴铭去挑果蔬，褚知和看了看郴铭那双包裹在布料里的长腿，又看了看自己的，他想站起来，但没穿鞋，地上又很脏。
褚知和扯了扯郴铭的衣服，用手指向那堆火龙果。
“要这个？不是不喜欢吃吗，说有一股洗衣粉味，”郴铭想到什么，问：“是不是看它颜色鲜艳才要买的？”
褚知和很诚实：“嗯。”
结完帐，郴铭拎着大包小包，和褚知和一起离开超市。
回去的路上，郴铭问褚知和：“晚上在海里，还是在你说很软的床上睡？”
褚知和：“海里。”
郴铭把一些需要冷藏和冷冻的食物交给触手，它会带回去放进冰箱，像调味料、饮用水和食用油之类的东西则放在半露天洞穴中，之后他带着褚知和下海寻找合适的巢穴。
漆黑一片，郴铭完全只靠触手探路，他刚找到一个，问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了的褚知和有没有相中。
褚知和什么也看不见，敷衍地嗯了一声。
这个洞穴只有嶙峋的礁石，郴铭只得盘踞在一角，像在深海时那样，让褚知和靠着他的触手睡觉。
这一觉褚知和睡得格外久，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一睁眼就见郴铭盯着他。
他看了看这个黑压压的洞穴，郴铭说：“昨天太晚了，就随便找了个，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再挑。”
这个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点饿。
“饿了。”
“好，那先去吃饭，”郴铭叹了口气问：“你说话为什么这么简洁，要学着好好说话。”
褚知和：“哦——”
新鲜食物在海边不易保存，郴铭买了很多晒干的菇类、笋干和木耳，触手绕到另一边处理刚抓到的贝类、虾和鱿鱼，郴铭把干香菇剪成小朵，和笋干一起放进热水里泡发。
褚知和开始重复昨天，在海里游累了就坐回礁石上，闻到郴铭炒虾头的香味，游过来看他做饭。
虾头炒到变色，褚知和倒入开水，大火煮沸后汤色逐渐变白，他捞出虾头，再把海鲜和配菜放进去，煮六七分钟，撒盐和胡椒粉调味。
褚知和捧着碗香气四溢的海鲜汤，看向郴铭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因为食材很新鲜又放了调味品，贝肉和虾吃起来鲜甜可口，褚知和边吃边轻轻晃动着触手尖。
郴铭用另一口锅蒸了米饭，把煎好的三文鱼弄散，挤上蛋黄酱，然后包进米饭里，再用黄油煎至两面金黄，最后刷上酱汁。
只补充蛋白质远远不够，很快就会饿，郴铭把饭团放进盘子里，端给背对着他的褚知和。
至于为什么是背对着，大概因为风景比他好看。
郴铭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长相完全没有变化，却无法再让褚知和引发兴趣，爱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总是很短。
郴铭坐到褚知和旁边，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随后做出一件让他今后都提心吊胆的事：他亲了褚知和的脸颊。
褚知和转过头看了郴铭一眼，用手背蹭了下刚刚被亲的地方，他不懂亲吻的含义，但柔软的嘴唇贴上来的感觉还不错，所以他认为，这或许是一种讨好。
褚知和这样思考了一下，又继续吃饭团，过了一会他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需要郴铭讨好的地方，他看了看盘子里的饭团，猜想郴铭想吃。
所以他分了一个给郴铭。
只是亲了他一下就得到饭团，褚知和认为这很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