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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倚金阕节师谢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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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驻景陡然站直了:

“怎么可能!荣清和我不是只会去一个吗!”

圣人最早示意忠瑞侯携一子同去北境之时,大多数人揣度过:

陛下想要的,应该是那个有些贤名,听起来比起长兄强了不知多少的杨家二子杨荣清。

毕竟还是这样听起来比较合理:

长子坐镇侯府保险,次子也得到了锻炼。

况且,据说这位二公子熟读兵书,于兵法一道颇有见地。也许随军出谋划策,还能献些奇计。

为了迎合圣心,大多数人也是这么谏议的。

小皇帝却不即刻点头,只说再看看,要大家都说说自己意见。

这一下热闹起来了。

杨国舅在朝中一向还算吃得开,再加上站在这儿的都是有心眼儿的,都向着他说话;

从杨二公子数到杨七公子,再又拎了几个堂亲出来,愣是没一个提杨驻景大名的。

有那些个和忠瑞侯有点旧怨又为人狠毒些的,还不及张嘴就被旁边人按了下去。

就这么拖着,拖了两三天。早朝又不能光探讨兵部这点事,往往论个一两炷香就一带而过了。

圣人也不说什么,只是不肯放过去——也不必亲自操心,只要在那坐着,自会有人替他提起来。

拖到姚伏进宫的那一天,终于有人冒出头来:

“陛下以为,杨驻景如何?”

朝堂一片哗然,都待要看看是谁如此要命,要把国舅爷往死里整。

分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难道就你长嘴了!

好事的,不好事的,都抻着脖子转了一圈,没能在人堆里把这人揪出来。

却听那人又高声道:

“虽然性情急躁些,但还勉强算是有勇在骨,孝悌双全——”

……哇,敢当着所有人说杨小侯爷的不是,胆子不小啊。

不对。

有人听出来声音来自前方,隔太远看不清,但至少也是个二品的。

二品的再往前一看——这不正是杨国舅吗!

感情人家国舅爷不好意思再耽误大家时间,领了诸位的情,竟自己把自己端进局里去了!

众人都噤了声,要等着看看圣人的态度。

圣人先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给朝臣们急得简直恨不能蹲到御位前面去,凑近了,放大了,看看圣人的表情有没有什么细微变化。

御史台那边却突然出列一个,也高声说话,数点起杨二公子的优点来。言辞有力,句句掷地有声。

虽然态度上是把人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用词却字字谨慎,听起来是一点儿偏颇也没有,全是客观评价。

百官正慨叹御史台的语言艺术真是越发臻于化境,实在是前途无量蒸蒸日上;

再一看,出列之人六品服制,补子上是鸳鸯——不是五品的侍御史,也不是七品的监察御史。

御史台的六品,可是只有附属部门的官职,都是管文书管后勤的,品级又不够上朝,平日只驻扎台里。

唯一一个能让台端为其破例,拎上早朝的例外,便是……

……

“风采青。”

姚伏颇惊讶地看了杨驻景一眼:

“你对朝局原来还蛮清楚的嘛。”

……

一见是这位,众人比见了哑巴说话还惊奇。

六年来,风经历虽蛰伏不言,可上的唯二两封折子都办了大事。论及事成难度,堪比用牛毛撬动石狮子,但偏偏圣人就都点了头。

因此朝中大员一见这位站出来,哪怕是手上算干净的也肝颤,唯恐他一张口就指向自己。

福兮祸兮,祸兮福兮……

不过,这一次议论的是杨家二子的问题,大概也扫不到别人。

群臣都盼着,这个不怕死的多骂两句杨小侯爷,把人往后撤一撤。即使未必能打动圣人,多少也是一份相救的心意了。

风采青却只字不提杨家长子,只在二子身上下功夫。

听得人都累了,依旧摸不着头脑。

圣人未直接表明态度,早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下了早朝,圣人便召见了姚伏。

……

姚伏松开手,回身去捡琵琶:

“你是不是想问,这件事上,我是与陛下如何说的?”

杨驻景并未隐瞒半分:

“是。”

琵琶抱进了怀里,姚伏却只背对着他。

“那你可要失望了,陛下没有问我。”

杨驻景沉默。晚风之中,水面波纹粼粼,和他的甲片一样亮。

“……因为怀疑你我有私?”

他忽然道。

客卿果然被他这句怪话气得倏然转身,磨了磨牙:

“我还道难得遇上了个傻的——看来你果然是有意算计!”

什么自小立志为侠,什么向往稀世武艺,都不过是忽悠他的幌子!

帝师师弟的身份,比一个银匠所谓的高妙暗器之术值钱了不知道多少;

他真是被这位杨小侯爷那当街一跪给唬住了,真以为世上有什么赤子心;

却原来还是在算计这点名利,算计如何将他也捆到杨家的船上!

姚伏抱紧了琵琶,弦上无意识抠出几个音来。

他以为杨驻景多少还会狡辩两句,却看见对方朝他郑重一礼:

“是我的错。但……杨家不会辜负先生。”

“这一劫若能过了,先生即是杨家的座上宾。”

若过不了,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也许和姜十佩一个结果——哭坟还要小心避着人呢。

天家的表亲,帝师的同门;

圣人既然起了疑心,那也就是把他们两方人看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棋局已成,要解开是万万不能的。

杨驻景没有说出口的是:

难道姚伏就不曾设计过杨家?

倘若要撇清关系,大可以从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何必顺顺当当住进杨家?

今晨还坐了侯府的车入宫,陛下怎么可能会不生疑?

但,虽然双方都是要借联盟保命,此时更迫切需要帮助的却是杨家;

因此这些话,一时半会也不该拿到明面上来说。

姚伏嗤笑:

“你倒也不必急着高兴,未必是这个因由。”

“圣人召我时,沈厌卿那里还有三个人,你要不要猜猜是谁?”

杨驻景低头理了理袖口:

“想来有风松筠。”

他这时称的却是风采青的字,不知有没有一些念着相识一场的旧情的成分。

“不错。”

姚伏点头,扬起下颌,用沈厌卿昨夜里看他的眼神去看杨驻景。

“还有两个人:”

“兵部侍郎白蓉镜,刑部郎中殷楣。”

杨驻景心中琢磨:

知道这三个人是一场科举上来的,又算是当今圣上的第一批门生。重用些并不奇怪,但不知攒到一起是要做什么?

不必他问出口,姚伏便已答了:

“陛下没有问我的事,沈厌卿却问了这三个人。”

“至于他们如何答,我也不要你猜了,并不出人意料:”

“白蓉镜说应遣你弟弟去,殷楣说应遣你去;”

“风采青却说——杨家这两个儿子都应该去。”

杨驻景猛地抬头。

果然是这个意思。早朝上不诋毁长子,又大为赞赏二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觉得已不必问下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旁人眼里皇帝是怎样算计他与父亲,风采青就是怎样算计的二弟和他。

……他还道此人文字正直,怎知执笔人却有如此深沉的奇巧心思?

他有些着恼,却恨不起来,总觉得世道不该是这样的,总还是不肯信。

风采青明明为此而苦,也写进了书的扉页,为何又甘心投于浊流?

或还是,杨家在这些“忠心臣子”眼里,本就是圣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

“都是沈厌卿亲口与我说的,你疑我也没有用,明日早朝就会宣旨。”

“小侯爷,事已至此,你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杨驻景不答话,只怔怔望向小塘对岸。

他记着,他四岁时挨了一顿打。

因为花园东边栽了一株母亲心爱的牡丹,青蓝色的,寓意很好,却被他挖了;

他那时不懂事,活泼得过头,心里什么事也没有,只记得父亲带他进宫见过一次姑母。

姑母好漂亮,发髻梳的高高的,金银点翠戴了满头。

他去了,姑母便把表哥也叫过来。

他后来才知道表哥为什么那样高兴——原来外面人都羡慕其出身的小皇子,自小就远离了亲生母亲,唯有些特别日子里才能见到。

姑母牵着表哥,牵起他,让两个小孩子把手握在一块,笑意盈盈,俯身对他们说话。

姑母当时说了什么?

姑母说……

“这是你的表弟景儿,要对他好,知道了吗?”

小皇子点了头,姑母便摸摸他头顶,说一声真乖。

又转过来,要对自己的侄子说话。

小侯爷抢答道:

“我知道了,我也一定对殿下好!”

姑母笑起来,任着他拉起表哥跑出去玩了。

三天后允王府动工,百官纷纷送上贺礼。杨小侯爷在院子里转,心想:

他答应了姑母,可是要如何做呢?

母亲说,要对一个人好,便该把最好的东西都奉给他。

须得是最好的,次一点,差一分都不行——最忌讳的,便是把一等的留在自己手里,二等的送人。

小侯爷生在金玉堆里,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又觉得表哥比他尊贵,更是什么都不缺。

他看来看去,只有一株花开的最好,是他没见过的颜色,料想十分稀奇。

四岁半的小孩,脱下了碍事的小金镯,丢开羊脂玉项圈,跑到人堆里。

没人理他——料想即便是看见了,也无人敢管。

他摸了一把小铲子,蹙蹙摸摸,站到那丛比他还高的牡丹前。

……

“杨家此时估计正乱着,陛下可派人去盯着了?”

沈厌卿迷迷糊糊醒来,见身边无人,便往帐外一探;

果然见皇帝坐在桌边,手上还拿着文州来的那封长信。

送走了姚伏,他是无论如何撑不住了,就先睡下,来不及和学生探讨信中内容。

虽看过了,可涉及的事情太多,太麻烦,看了也不往心里去。

至于往杨府暗中布置盯梢,更不是他该操心的事。皇帝奉他为师长,他却不能真什么权都往手里揽,问一问也就是了。

姜孚原本神色凝重,看见他,似乎眼神短暂亮了一下:

“啊……老师。已让二十二抽了人手了,天明前会回禀。”

“我稍后也歇下,您等我……”

皇帝站起身,将手边的东西往旁边推,示意来人收下去;自己则解下许多配饰,做了副准备睡下的架势。

沈厌卿见他要换衣裳,松了撑开帘子的手,缩回到床帐里。

这一情景下,倒有两句信中的话翻上他心头,他心绪放松,也就不由得念了出来:

“‘天子居未央,妾侍卷衣裳’……荣宁倒是有好才情,连蛊虫也要取个‘卷衣’这般深沉贴切的名字。”

姜孚换过了睡袍,掀开帐子探身进来,脸上因为这句打趣浮了些红晕:

“……是青莲仙人的诗好,她不过化用而已,哪里说得上才情?”

“化用了,还用来害人,反倒是糟蹋了一联好句。”

依着鹿慈英翻译的荣宁手记,这“卷衣蛊”曾杀过三个人,个个都是景隆身边亲近之人。

两位是宠妃,虽非秦姓,但经许多曲折推测后可知背靠秦家——原来前朝灯枯油尽之时,秦家一手培植新势力,一手也伸到了朝堂上;

还有一位侍郎,原是和景隆一起长大的玩伴,感情很好;却在中蛊后不堪折辱,愤而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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