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题,社会规则的作用。”顿了近三十秒,黄莺接着念第2题,“社会秩序的作用。”
“老师你慢点,第1题还没写完呢。”
“刚刚是一题还是两题啊?太快了,我有点分不清。”
在反思语速是否过快前,黄莺先一步给出解决方案:“先记题目,留出4到5行的空,最后默答案。已经提了两题,再提就是第3题。听明白了吗?”
几人异口同声:“明白了!”
“还有问题吗?”
“没有!”
再开口,她放慢了语速:“第3题,作为青少年,我们应该如何自觉遵守规则?”
隔了半分钟,又道:“现在,我把3道题目再重复两遍,第1题,社会规则……”
结束后她走下讲台,围着教室转了一圈,观察学生的默写状态。
确认没问题后她走回讲台,轻轻呼了一口气,习惯性掏出随身本,提笔写下今日的to do list。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熬夜太多,她明显感到记忆力下滑严重,每天都得靠记笔记来确保工作进度。
她曾听同事俞米和别人讨论记忆力衰退,言谈间,扯到了什么国外知名专家。
他们大力赞扬专家的观点,睡眠不足,过度劳累,都会导致人体免疫系统失衡,从而诱发记忆力下降,且不可逆。
自打成为3班的班主任,她浑身上下快被班味儿腌透了,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简直就是她的日常代名词。
按这个专家的说法,她的记忆力是真没救了。
黄莺忍住叹气的欲望,告诉自己再忍忍,笔头写下:四点,大会议室,全体班主任会。
这场会议的发起人是付校长,与会人员仅限班主任,主题暂且不明。
所谓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
以往学校开的这种主题不明确的大会,时长多以两小时起步,大半时间,领导不是在讲画大饼的废话,就是无差别批评人。
十二月就快过半,临近第二次月考,她手头堆着一摊事没做完,时间有点不太够,计划把工作表都带去会上写。
一番思量结束,晨读也快下课了,查岗的殷老师卡着点慢悠悠来到3班门外。
单瞧他鬓发灰白,身形稍显佝偻的模样,很可能会被误认成重权在握的领导。
实则不然,查岗老师大多都是临近退休的老教师,一辈子磋磨教学一线,很不容易。
他们都是年纪大了精力不佳,撑不住一整天的课务,无奈背景不足,转不了行政岗。
没到退休年龄,又不能真躺着不干活,只得守着基本工资听从领导安排,每日按时按点游走校园各个角落,清点教师课堂到岗情况,抽查清洁区卫生质量。
为了挣口饭吃,谁都不容易。
殷老师站在窗户外对黄莺点了个头,眼睛在学生们身上扫一圈,捧着夹板记下分,而后慢吞吞离开。
黄莺看殷老师离去的背景,才深秋,他已经穿上羽绒服,班里学生,除了几个穿羊绒背心的女生,其他人只是在校服外套里穿了薄内搭。
不由感叹年轻人的身体素质就是好!
六点十分,铃声准时响起,整栋朝阳楼顷刻陷入喧嚣声海。
门外走廊不时有学生成对经过,欢声笑语,而门内的三班学生,安静的就像被这个闹腾世界抛弃了似的。
黄莺数了一下,还有十来个学生没默完,她捏着交上来的九份默写纸,妥协道:“再等你们两分钟。”
忽然,广播里传来年级主任吴刚不满的催促:“请还没下课的三班抓紧时间到走廊排队,下楼前往食堂就餐!请三班抓紧时间……”
除了几个抬头看向黄莺征求意见的学生外,其余人都没动。
黄莺沉默地听完重复了三遍的广播,等最后几个人都写完,这才点头:“收了吧,下去吃早饭,注意路队秩序,别丢人现眼。”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往教室外走。
她一离开,副班长李孟玉带头跳起来往走廊冲,等在前门队伍开头处,维持路队纪律。
班长白孝正站在教室中央,不停地催促大家快点收拾,出门排队。
纪律委员路婉则把手着后门,预防有人偷偷溜走不吃早饭。
即便黄莺不在,三班仍旧秩序井然。
六点四十,朝阳楼一楼大办公室开始人来人往。
各班班干部陆续到岗,走向各自班主任的办公桌前,领取班级日程记录表,或者提交前一天晚上布置的课后作业。
继而是几个目空一切的值日生,招呼也不打,熟门熟路地进来,各自领任务打扫卫生,给饮水机换水,顺带给某几个作风邋遢的老师整理工位,丢垃圾。
很快,非班主任老师也陆续到岗,或闲聊几句,或胡乱对付几口早饭,又急忙忙去二楼行政办公室打卡,准备参加年级部的每日晨会。
黄莺的工位在后门靠墙的角落,在这个偌大的办公室里,非常不起眼。
众人来来去去,几乎无人主动上前搭话。
又过一会儿,庞霈拿着一叠默写纸,身后领着两个气呼呼的女生敲办公室门:“报告!”
黄莺正在接电话,她妈陈女士质问她早上怎么不回信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陈女士说着说着火气更大,骂她是喂不饱的白眼狼,毕业有工作翅膀硬了,就不管亲娘的死活。
丧夫再嫁的陈女士,个人真实生活其实很滋润,有老公疼,有儿子宠,并不需要黄莺的半点关心。
陈女士需要的是钱。
黄莺是女儿,一个母亲从女儿身上可以榨出来的钱具体可以分类为:工资、彩礼。
一个中学班主任一年工资能有多少,彩礼一事,事在人为,可多可少。
陈女士究竟图哪一个,不言而喻。
为了尽快将黄莺嫁出去,陈女士挑人不论老少,不论人品,只看这个男人有没有钱。
只要寻摸到单身的有钱人,就以回家为借口,催黄莺去相亲,次次命令她务必把人拿下。
黄莺上辈子对陈女士几乎有求必应,即便知道亲妈在坑自己,仍对她怀有最后一丝期待。
奈何那些有点钱的大佬们,一听黄莺讲到自己五岁丧父,十岁亲妈改嫁留她一人长大后就开始对她不太满意。
再听陈女士连嫁三次连丧三夫,直到四嫁,对方年岁小点抗住了才安定生子,吓得腿都软了。
无他,怀疑黄莺遗传克夫。
黄莺听说过智商遗传,生理遗传,疾病遗传,还是头回听到克夫也能遗传,并且这个克夫遗传的样本代表还是她自己。
人类相亲市场的挑菜文学着实了得,着实刷新了她的三观。
不过黄莺并未因此就孤寡一生,后来她也谈过一段异地恋,坚持了三个月,手都没来得及牵就无疾而终了。
恋爱对象是互相认识了八年的高中同学,彼时那男生还在国外读博,因为高中的一句“如果大学毕业我们都还单身,没有遇到彼此心目中的爱情,那就在一起吧”的戏言,回头找她践诺。
践诺当天,黄莺刚同一个年仅三十五却秃了顶的青年才俊吃完相亲饭,脑海里都是才俊抖到停不下来的腿,剔牙时翘起的兰花指,以及信手拈来的黄段子。
青年才俊不愧是才俊,一点都不传统迷信,他毫不介意黄莺的克夫遗传。
并表示如果黄莺实在担心自己气运不好会衰到他,他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跳过登记结婚举行婚礼,直接过渡到婚后产子的美满生活。
这样他二人既非法律也非世俗意义上的夫妻,黄莺不用担忧克夫之过,也能享受到婚姻幸福和家庭温暖,实在是上上之策。
如此身先士卒舍己为人的青年才俊,正常渠道怕是找不着,黄莺低估了陈女士牵红线的本事,对她彻底失望。
鼓起勇气决定谈个正常恋爱,只是没想到这段恋情如此短暂,甚至都没有坚持到对方放假回国。
这辈子眼前的苟且已经足够烦,黄莺不愿重蹈覆辙,她当机立断和还没来得及成为前男友的高中同学断联,其次拒绝她妈陈女士组织的相亲宴。
相亲宴可以拒绝,亲妈的“关心”却挡不住。
黄莺对门口三个学生做了个手势,示意稍等,耐心听完陈女士的抱怨,面色如常道:“这两天事情多忙忘了,有空就回去。”
回哪儿去呢?
俩人心知肚明,所谓的回家只是一个借口,陈女士当然不可能真的希望黄莺插足自己的新家庭。
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陈女士具体住哪儿,也没见过传说中的后爸和继弟。
每次说回家,都是为了让她相亲,从无例外。
陈女士不满意黄莺的回答,仍想继续抱怨,话到嘴边被黄莺抢了先:“快上课了,有空再说。”
不等她动作,陈女士主动挂了电话。
黄莺这才放下手机,抬头对庞霈招手:“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