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须缓步走上前去,看着游长海微微颤抖的后背,抓起他汗津津的手,按在门上,推开。
缓缓打开的门缝里是一个布置简单整洁的房间,由于长时间没人来,门窗紧闭,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游长海被推着往房间里进,他拼命挣扎,却没能撼动郭须一分,抓住他的两只手坚如磐石,一动不动。
外面的风停了,游长海耳中却仍然回荡着簌簌声,一刻比一刻响,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他的耳膜,本就称不上敞亮的房间此时在他眼中更是愈发昏暗无光。
“不……不要……我不是……”
游长海喃喃自语,瞳孔缩到极致,头脑发昏,手脚无力地推拒。
“很快就好。”
随着轻轻的一声,门关了。进了房间,郭须也不再伪装,抬手一把揪住游长海的后领,把他往地上一扔。
“让我看看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
游长海立刻支起上半身想往远处跑,刚刚爬起来一半就被郭须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在膝盖窝,“扑通”一声重新跪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感从膝盖窝蔓延至整个大腿,游长海从喉咙中溢出一声惨叫,抱着腿蜷缩在地上。
“救命!救命!!来人,来人!!救救我!!!”
“你尽管喊,不会有人过来的。”
郭须走到他面前蹲下,左手扯着游长海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右手虎口处托住郭须的下巴,手掌将脸颊的软肉往中间挤,慢条斯理地威胁道:“我给你个机会,你自觉一点,能少受些苦头。”
头皮传来拉扯的痛感,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撕裂,他强忍着疼痛说:“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生病了,我啊啊啊啊!!!”
郭须的神色冷下来,二话不说将手掌贴在游长海的脑袋上。
铺天盖地的疼痛感席卷而来,那双宽大的手上仿佛有几根无形的钢针,在他的脑袋里不停地搅动,身体结构被搅碎,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恍惚间,他似乎听见极为凄惨的叫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直到郭须的手掌离开他的身体,他狼狈地瘫倒在地,才意识到那原来是自己的声音。
郭须皱着眉头,十分意外,居然没问题,那他之前那么心虚是为什么?
游长海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一滴一滴顺着发丝流到地面上,晕出一圈水痕,瘫在地上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缓过神,视线尚未清晰,他便不管不顾地朝前爬,试图远离这个可怕的人。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真的没问题,要么就是这个妖物的修为远超自己。但越是强大的神魂,对容器的要求就越高,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游长海的身体素质都远远称不上优秀。
看来是真的没问题,是自己错怪了他。
郭须心中生出些许愧疚,这种检查神魂的法术是很疼的,让他平白遭了罪。
游长海还在地上费力地朝前爬,突然感觉脚腕被拉住,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害怕至极地发出一声尖叫。
“不是我!别打我别打我……”
“是我错怪了你,对不起。”郭须把他抱到床上去,手里的重量轻飘飘的,一只手就能托起来,在他怀里,抖得越发厉害。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匕首,将把手放在游长海的手心,蹲在他面前,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很疼,你可以捅我一刀泄愤,算是我的赔罪。”
游长海没力气,又抖得厉害,匕首放在手心没几秒便脱落了,“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神情如堕云雾,面白如纸。
等了好一会儿游长海也没缓过神,郭须看他满头是汗,身上脸上还有刚刚在地上蹭的灰,伸了袖子准备给他擦擦,游长海宛如被针扎了一般往后一缩。
“我去给你打点水擦擦,你坐在这里等我。”
郭须离开房间后,游长海才逐渐放松下来。
居然没被发现,嘿嘿嘿,他还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呢。
姓郭的太吓人了,踹那一脚感觉膝盖都要被踢碎了。
他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方小心翼翼地查看,已经肿起来了,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疼意直往天灵盖窜。
“不会骨裂了吧。”游长海心里犯嘀咕,宴会肯定参加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郭须端着一盆水进来了,把帕子拧得半干叠好覆在游长海脸上,一点一点耐心地擦拭。
“我自己来就好了。”游长海拿过手帕自己擦起来,知道自己没事了,他现在指使起人来理直气壮,“我腿疼,这都怪你,你去把小月叫过来,我要回府。”
“是我的错,你现在尽管打骂我,我绝不还手。”
游长海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打骂容易,欠人情可就难了,他是玄光阁的弟子,说不定日后有能用到他地方,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另一只好脚轻轻地踢郭须的膝盖:“哪有那么好的事,你欠个我人情,等以后有用到你的地方,一定要进尽心尽力地帮我。”
“当然。”
游长海擦干净脸,把帕子往水里一丢,溅起一小片水花。
“快去找小月。”
“她看着才十五六岁,年纪不大,可能抱不动你,我可以送你回去。”
“你不会想用这个还人情吧?”游长海十分警惕,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坑到了。
郭须不知道游长海怎么会这么想,保证道:“……不会。”
“那也行,你背我去马车。”
郭须蹲在游长海面前,露出宽厚的脊背,游长海用那条好腿支撑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趴上去,双手交叉绕在他的脖子前面,口中不忘叮嘱:“你千万别碰我的膝盖弯。”
郭须双手上移,落在游长海大腿上,动作顿了一下,没想到这人抱着轻飘飘的,大腿居然是肉嘟嘟的,他的指缝都溢满了软肉,可以想见再往上的地方会是怎样的感觉。
“你别捏我。”
游长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郭须才恍然回神,赶忙放开几乎要陷进软肉里的手掌,低声道歉:“抱歉,现在这个力度可以吗?”
“还行吧。”游长海方才险些被他捏得窜起来。
两个人慢慢地往外移动,郭须的力气很大,抱着游长海一点也不费劲。
偏房外人少,他还不觉得,越往外走,人群密集起来,游长海有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郭须地脖子里,规律的暖湿气流不断吹拂着郭须的脖颈,痒痒的。
又走了一截,郭须似乎是很难以忍受地对他说:“你身上是什么香。”
味道很淡,要离得像现在这样近才能闻到。
游长海随口说:“皂角香吧。”他平时也没有什么用牛奶花瓣沐浴的习惯,衣服也从不熏香,只能是皂角的香气。
郭须似乎是认可了这个说法,没再开口说话。
又往前走了一截,游长海终于看见小月的身影了,她正站在左丘城和钟民身边。
他本来想打招呼,手都抬起来了,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落寞地放下去,声音小小地抱怨:“你们是一伙儿的。”
“对不起。”
第一次出来玩,他还以为自己真的遇见真心诚意对他好的朋友,结果全部都在试探他。孤苦伶仃地穿到这个世界来,一个朋友也没有,也就小月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郭须明显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人突然之间变得萎靡不振,像一朵失去雨水的蘑菇,蔫哒哒地立在土里,伞盖已经要垂到地上了。
“你把我放下,去把小月叫过来。”
郭须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找了一个在不远处矮榻安置游长海,那是专门给来客休息的地方,铺了软垫,宽敞柔软。
“小心一点,我去去就回。”
游长海高冷地点点头,目送着郭须离开。
屁股底下的坐垫十分软弹,游长海伸手按了按,觉得很像现代的榻榻米,这里居然也有这种东西,上下摇晃着身体用力坐了两下,回弹很不错,但不会过于柔软。
“你很喜欢这个垫子吗?”一个气质懒倦的年轻人走到游长海身边问,浑身上下都是见惯富贵那种略带疲惫的气度,眼睛半眯着,手中也和游长海一样,拿着一把折扇。
游长海实话实说:“挺喜欢的,是个稀奇的物件,我家里没有。”
“那今天的饭你喜欢吃吗?我看你方才吃得很高兴。”
游长海意外地看着他:“啊?你看见了……你是不是坐得离我很近?”
当饭桶被发现了,谁说生活没有观众。
此话一出,那人的神情反倒比游长海还有意外,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分真心诚意的喜悦,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算是吧。”
“你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游长海也回了一句:“算是吧。”
“哈哈。”那人笑了笑,问,“需要找郎中吗?”
“不了,我的侍女马上就到,我回府上再找郎中。”正好郭须带着小月走过来,“来了,我要回去了,公子下次再会吧。”
“好啊,你是哪个府上的?尊姓大名?”
“游府,游长海。”
没等游长海礼尚往来地询问他的姓名,他就飞也似的离开了,不知道怎么走的,三两下就走出老远。
“还是个练家子,真帅啊,和凌步微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