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摆放完碗筷之后半弯着腰往后退,开门的一瞬间正好撞上从门外经过的客人。
“抱歉抱歉,客人,实在抱歉。”
“无碍。”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入,游长海下意识转头,恰好对上门外人那双漆黑锐利的眸子:意外地叫了一声:“哎!”
不止是游长海,冀星洲也愣了一下。
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
但很快,门便被店小二关上。
冀星洲收回视线,往董黛交给自己的地点走去。
应该就在这一层。
被分到雅间,在他的预料之内。
董师姐给出的理由是:大堂地方不够,就多包了几个雅间。
他不好拒绝,毕竟不是专门请他一个,许多同门也在,他一找理由,董师姐就说他不给面子,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哎……
他往前走了几步,意外的发现就是与凌波间紧挨的那个雅间。
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熟悉的人三四个,四五个聚成一堆,笑语盈盈地拉闲散闷,东拉西扯。
今日酒楼几乎都是痴绝处的弟子,他们也没什么避讳,大门敞开了,走亲访友一般相互串门。
不过董师姐不在,今天人多,她可能在别处忙。
冀星洲稍稍心安,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过一会儿找个理由早点走好了。
屁股还没坐热,董黛就匆匆忙忙赶过来,嘱咐了一句:“伏江仙尊与他的弟子们在凌波间,大家走动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冲撞了人。”
说完便又急匆匆地走掉了。
这句话如同石头投入一个本就泛着涟漪的水面,水花激得更大了。
徐硕他们一院子的人坐在一起,不远处就是冀星洲。
“他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难道他早就知道了?”
“去问问。”
徐硕被委以重任,慢腾腾地挪到冀星洲身边坐下,好奇地询问:“你是知道仙尊他们来了吗?”
冀星洲看着他,思考了一下,点头:“嗯。”
!
他真的知道。
徐硕想回去,转头就看见后面几个人手舞足蹈地比各种手势,也不知道想表达些什么。
算了,照着感觉问好了。
“你是……呃,你和仙尊的小弟子是不是认识?”
“是。”
果然,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正在他想多问几句的时候,冀星洲指了指他的背后:“他们似乎有事找你。”
“……”
不用回头都知道那群人在干什么。
徐硕气愤地回去了。
“你们能不能老实点,净拖后腿。”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你问到啥了?快说说。”
“他知道仙尊要来,认识仙尊的小弟子,没了。”
冀星洲听见一阵猴叫:“……”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知道游长海和他认识的。
没过多久,徐硕那群人忽然围到他身边,端着零嘴酒水往他手边送。
“光坐着多没意思,你也吃一点。”
之前大家担心会受到牵连,但后来冀星洲打了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不仅没被赵承玖打压,反而让赵承玖和他那一帮狗腿子狠狠栽了一个大跟头。
这件事当天就传开了,能进痴绝处的人,多少有点慕强心理,这不,借此机会,正好拉近距离。
冀星洲没扫他们的兴,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草莓吃。
一群人聊着闲话。
没说几句,店小二就端着开胃凉菜进来了。
“可以开动了!”
游长海两眼放光,夹了一筷子水晶脍,滑嫩清爽,令人食指大动。
热菜也陆陆续续上来。
游长海这次是真吃了个爽,完事了瘫在轮椅上用舌头剔牙。
步莫提醒他:“记得吃药。”
“晚点再吃行吗,吃了药打瞌睡。”
步莫看向伏江仙尊,见他点头才把药收回去。
“难得出来一趟,自然要尽兴。”
吃多了肚子胀,游长海打算起来走两步,消食。
“你们先吃着,我去消消食,师尊不用跟着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雅间门大开着,走廊上走几步就能看见痴绝处的弟子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玩闹。
经过邻近的雅间时,游长海再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包间众人正围在一位容颜姣好的女子身边敬酒,冀星洲也不例外。
“诞辰快乐!”
“修为节节高!”
那就是知百味的少东家呀。
他好奇之下多看了两眼,却不想被少东家瞧见了,冲他招招手,扬声笑问:“这么不进来,光在外面看着。”
游长海听不清,左右瞧了瞧,确认她真的在和自己说话,摆手示意自己不是痴绝处的弟子,准备离开。
那位少东家又张嘴说了什么:“……”
游长海正想传音解释自己听不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脑海中响起:“我来解决。”
“他听不见,也不能饮酒。”
冀星洲看着站在外面满脸茫然的人,主动解释。
董黛看了看冀星洲,穿过神色各异的人群,走到这位虽面色憔悴,却难掩优越姿容之人面前,传音:“你是仙尊的小弟子吗?”
“你认得我。”
“是他认得你。”
董黛口中的“他”,毫无疑问是冀星洲。
“第一次见面,我叫董黛。”
“在下游长海。”
两句话的功夫,冀星洲也走到二人面前:“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董黛夹在二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问:“不知二位是怎么认识的?看起来交情很好。”
游长海抬眼瞄了一下冀星洲,他们的相识,可算不上美妙,他肯定也不想被别人知道那段难堪的往事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游长海半遮半掩地解释:“我们以前住得近,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冀星洲默默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默默地听,游长海说完之后,他才施施然点头:“没错,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
游长海顿时松了口气,略显骄傲地挺起胸膛。
听听,都学着点,这就是高情商发言。
董黛“噢”了一声,那承认交情好了:“你们是总角之交?”
“不是。”
二人异口同声地反驳。
天,他一个小炮灰哪有和男主当发小的资格,这也太抬举他了。
董黛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热情询问:“游公子看起来正是说亲的年纪,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没有我给你介绍几个,我认得不少才貌双全之人。”
游长海脸颊泛红:“没有,我还早呢,暂时不考虑这个。”
“啊,也是,还早呢。”
“董小姐不如给他介绍介绍好姑娘。”氛围轻松,游长海也开起玩笑,“他也不差。”
见游长海态度如此坦然,董黛彻底放下心中的担忧。
那些个流言果真的假的,他二人不过是邻里邻居的,有几分交情。
竟有人胡编乱造,说冀星洲见群峭碧摩天七峰出了一位仙尊,就立刻巴巴儿地凑过去攀交情,妄图离开痴绝处,转投群峭碧摩天做上门女婿。
真是一派胡言。
“我倒是有心,只是他不愿意,一心向道呢。”董黛斜眼睨着他,佯怒埋怨。
游长海是个没谈过姑娘的母胎单身,根本意会不到,笑了笑,搭了几句便过去了。
“时间差不多,我先回去了,二位有缘再见。”
“我送你。”
游长海刚一抬脚,就见冀星洲一个跨步站到他身边,十分主动地要送送自己。
游长海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从这里到凌波间满打满不过六七米的距离,他居然说“我送你”?
“那……也行……”
游长海迟疑地答应下来。
二人并肩离开,冀星洲悄悄传音给游长海:走远一点,远到董师姐看不见我为止。
凌波间里师徒几人面面相觑,感受着游长海的气息逐渐靠近门,然后犹如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一样,没有丝毫停留地远离了。
直到将冀星洲送到楼下,游长海才停下脚步。
游长海茫然地摸摸后脑勺:“你这么那么怕董少东家,她看起来人挺好的啊?”
“不是怕,嗯……不重要。”冀星洲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了,“多谢你帮我这个忙,我得赶紧走了。”
“再见。”
游长海回雅间的途中不断在脑海中反刍刚刚的场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位董少东家可能对冀星洲有意思。
看起来现在正处于你追我赶的暧昧阶段。
冀星洲走到楼下,就在他即将离开知百味,迎接自由之时,一只手突然落在他的肩膀上。
“冀师弟,想去哪里啊?”赵承允摇着用来附庸风雅的扇子,笑眯眯地从冀星洲背后走到正面。
“不会这么快就想走了吧?”他故作惊讶,表情夸张,“这可有点不给董师姐面子了。”
冀星洲僵了一瞬,默默转身:“没有。”
“那就好,到这儿来,大家一起喝一杯,人多也热闹。”赵承允不容置疑地揽着冀星洲的肩膀把他带入人群。
“来来来,冀师弟年少有为啊。”
“冀师弟本事不小,却不知道酒量如何。”
“别客气,来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菜品如同流水一般送各个桌上,众人大笑着谈天说地。
冀星洲双拳难敌四手,被灌了不少酒。
他伸手抵住递过来的一杯酒,讨饶:“师兄,在下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那位师兄其实也喝了不少,没揪着不放,转头灌别人去了。
冀星洲四处游荡,试图找一个没人的僻静地。
“又见面了,你没走?”游长海坐在轮椅上,满脸意外。
冀星洲见是他,放松不少,叹气摇头:“被师兄们拦下来灌酒了。”
“我们正好要走了,你要不跟着我们吧。”
“那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冀星洲真心诚意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
到了外面,微凉的风吹在冀星洲脸上,浓郁沉重的酒意都散了三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略微昏沉的思绪,向游长海一行人道谢告别。
游长海:“我们再接着逛逛吧。”
其他几人也正有此意,这一次相聚之后,不知多久才有下一次聚首。
结果转了几圈,就看见醉倒在茶馆里的冀星洲。
“哎呦,你们认识这个小伙子吗?也不知喝了多少,跑到我这里要盐水醒酒,喝完直接趴下了,叫都叫不醒。”
已经是傍晚了,天地交界处泛着明亮的橘红,别看现在似乎还挺亮堂,太阳下山快得很,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暗下来,也难怪老板着急。
伏江仙尊:“先带回七峰,看他这样,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游长海闻到他身上四散的酒气,直皱眉头。
他当社畜的那段时间,最讨厌的就是应酬,喝酒陪笑,遇到脾气好的能少喝两杯,遇到脾气恶劣的,一个劲儿地灌。
前一天忙到凌晨,次日还得忍着宿醉的头疼爬起来工作。
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