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怜放下手中的笔,按着那堆满书籍青绿色的桌案,轻笑着看向了她。
“怎么?懒云是要帮我复习药物学吗?”
竹窗的阳光带着淡淡的绿色,医修药修的宿舍建立在湖畔。也就是说,他们住在一座水榭中。
朝揽云洒脱地摆了摆手,坐到窗边的躺椅上向后躺去,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却同样因不适应摇摇晃晃的躺椅而紧紧抓着扶手。
“不用这么勉强。”青怜在自己房内自在了许多,她一脸笑意看向朝揽云,“我这又不是没有不会晃的躺椅。”
“怜儿不懂,”朝揽云煞有其事,“这是一种历练,名叫克服内心的恐惧。”
青怜于是捧起书,无奈地否言是否。
透过窗的绿水波纹轻轻荡,有小舟飘扬在水面,谁家修士欢声笑语,小竹水榭宁静安和。
朝揽云很快靠在躺椅上再次睡着了,青怜坐在桌案前温习着药物的名称、效用、炮制方法。
温温软软,空气像蜜糖一样,这样休闲的时光总是让人感到慵懒又愉悦地,青怜只能用力打起精神才使自己不睡过去。
来我这就是重新换了个地方睡觉啊,她笑了起来,这里空气湿润,她会睡得更好吧。昨天趁着接触搭脉的时候,觉察出她总是肝气郁结、脾胃虚弱、还常半夜惊醒。她暗自思考,不知她是否愿意吃药。
“青怜师姐。”门外有人唤她,青怜轻皱眉头看向了朝揽云,朝揽云睡得很熟,没有丝毫被惊醒。
她才松了口气,从床上抱了被子给她盖上。
轻声出去后,青怜就看见师父青月的另一个弟子一脸焦急,“师姐,比赛用的药材出了问题,师父让你去一趟。”
离开?青怜揣度片刻,本来此时身在九龙山是不必担忧的,但是顾及昨天朝揽云碰到的危险,青怜还是开口交代,“我这就去,师姐在屋里睡觉,你留在这里看顾下。”
“师姐?”面前弟子疑问作声。
“就是约一个月前刚回来的柳栁长老弟子。”
面前人这才恍然大悟,“她不是很强吗?听说八岁时就在外闯荡了,怎么需要看顾?”
青怜颇为愣住了,仿佛是一直在被自己故意忽略的一样,朝揽云其实并不需要她,她已经自己过了八年,过得很好了。
青怜有些不能接受,但因青月长老的命令还是跟着面前人快速离去。
“是我着相了,我们走吧。”
“青怜?”
“人呢?”朝揽云睁开眼颇为疑惑地咕哝道。
清雅、摆满药录的整洁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风吹竹帘,朝揽云望着窗外湖泊,执笔落下几句诸如我先出去看看之一类话语,步出了房门。
洁净的水泊如今已空无一人,朝揽云正为疑惑,明明方才梦中还模糊听闻有人伴舟长歌声。
恍惚间一叶扁舟荡来,朝揽云扶住船身,轻巧地跳到了船中,神思蒙昧,船荡了起来,浮向了水中央。
“朝揽云!”有人叫她。
“可于朝揽云?”
“可。”
她神思蒙昧,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即可,便步入湖中,朝圣神明。”
“神明何名?”
“神明未留名,但世人称之,哺元。”
“哺元道君,仙神。”
面前迷雾朦胧之地,雾被风吹过,显现出一座简朴又极附神意的茅草屋。
朝揽云趟水而行,见湖边仙鹤啼鸣,青藤绕屋,树木苍翠,有几人坐石桌上谈笑饮茶。
“看你,”有一布衣女子笑道,“有缘者都追到我这来了。”
见那一身白纱的女孩歪头过来,看起来样貌不大,不过十四五岁模样。
“多些热闹不好吗?”
另一道袍绣青绿色纹路男子站起身来,帮她引渡朝揽云至石桌边。
“我的至交好友?”她言笑晏晏道,“真高兴见到你如此小时模样,若非青藤最近去养了条小鱼,我自己一人无法将你从亿万年前光阴引渡,我定当早早见到你。”
“哺元道君?”
朝揽云小心问道,她看着外貌稚嫩的女孩莫名感到不真实。
“哺元?是你们给我取的道号吗?我生来便名女孩。”
女孩言笑晏晏,即使表现亲和也能让人看出是个宽悯的神明。
“是给你取的道号,”朝揽云看着一桌温和笑着的神明并未生出怯意,顺着青藤让出的座位坐下了,“因为传说中你如母亲般宽和救世。”
“真的吗?”她看起来很是惊讶,“我这般竟也能被称母亲?当初只是看下界可怜,施了些术法,竟也当救世,下界真好玩。”
她扯过一旁青藤道:“他在你们那里是什么形象?”
“这位大概是青藤道君?开启道法传世恩典之祖师。”
“青藤,”女孩自顾自笑道,“我决定要再次下界去游玩,这次世间定于逍逍当帝皇时不同了。”
逍逍帝皇,朝揽云暗思,大概是上个群星争锋最后被两帝皇统一的时代罢,也不知她所说是哪位帝皇。
“云云,小云云~”正想着,女孩凑了上来,“以后去游历的时候一定要把我捡上哦。”
朝揽云退开了一下距离,她没有听清女孩说的是什么,视线转回另一位布衣女子。
“这位是?”
“她没下过界。”女孩托着腮说,“你不会知道她是谁的,不过以后说不定能看到哦。”
她说话间好似天下的万千未来都在她心中,她看见的不知是身边人的新生还是死亡。
“女孩,”布衣女子开口了,“再不让她回去,你这位有缘人就被你折在此处了。”
“好吧~”女孩大大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光芒笑着对她说,“偷偷告诉你,界海有一位跟你命运纠缠的魔女小姐哦。”
声音在渐渐远去,朝揽云的眼皮逐渐闭合。
“虽然你醒了就会都忘记的。”
人声喧闹,清雅、摆满药录的整洁的空无一人的房间,风吹竹帘,朝揽云望着窗外湖泊,无数修士荡波湖上。
桌案上朝揽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却只见一片洁净。
扫了一眼屋内,她只得站起身来,执笔留一张信笺,写下诸如我先出去逛逛的言谈。
湖面微风荡漾,朝揽云站在青怜屋门前小码头上看着不远处湖上戏波捉舟的人们。
“哦,这位道友?又见面了!”
一道身影从身后传来,朝揽云转过头去,看着一布衣修士正招呼着自己。
“不记得了吗?”修士探过头来,眼眸欢意湛湛,他做出一副行剑手势,开声道,“前方这位道友?要不要同道奔山?”
朝揽云方才恍然大悟。
“那这位道友?”他一脸笑意,举起手中的船桨,“此刻要不要同道游湖呢?”
朝揽云挑了挑眉,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一个船桨。
“乐意之至。”
风垂荡湖面窸窸窣窣,泉声回绕拍打在船桨边,带着湿意凉爽的风拍打到脸上身上,吹得手腕处小腿处宽松布料,如狂风席卷般向后袭去。
芦苇声游荡…
“伴敕勒!北山下!行武荡步走四方~”
“湖如沙丘布秕谷,残寒尽渡西漠观。雪憨憨,飘落血,俄来千秋玉醍醐……”
或是即兴,布衣修士唱起了民谣回荡在湖泊之上。
“东洲没,血银河~刺异声声焚道流,千秋万代谁敢绝,北境城外裹尸还~”
“道友是西漠人吧,我家掌柜姐姐给我唱过这首民谣,随乡音已改,但还是如此容易辨出。”
“我是散修,”布衣道士坐下笑道,“我家那边世代传唱这首歌,听闻是大异变时期的,也不知是谁所作歌谣。”
“谁所作歌谣啊,”朝揽云放下船桨,躺下看着天空,一只手在湖中浸着,凉丝丝的,很舒服,“能做出这种歌谣的,想也在那场战争中丧生了吧。”
她笑着听着船下传来的湖泊水流声。
“这时候如果再下点雨就更好了。”
布衣修士坐在湖边撩了撩水。
“真难得的水啊,我西漠里都见不到。”
“我见旱灾处常有术修,自称聚水坊之人,可降下水除旱灾。”
说过大半,看着布衣修士无奈地摇头,朝揽云才恍然大悟。
“也是,聚水坊看来是开不到那里去的,空气中没有水,就算是聚水阁主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布衣修士笑着叹了口气。
“这次来九龙朝巅我怕是取不得什么名次,不过家中老人始终让我出来见见世面,说什么年少不枉轻狂一场,其实我只想加入我们那里的清剿队,这几年异变越来越多了。”
朝揽云愣了片刻而后道:“我觉得你家老人说得对。”
布衣修士抬起头,面色疑惑。
“清剿队目前还少你一个人吗?该见识一下世界的机会就去见识世界,如果什么都没见到,如何修炼得更好来对抗异变呢。”
“修炼,最重要的不是破境吗?心思要澄透,想清楚心中执念,而后再去实现。不然容易作无用之功。”
布衣修士面带新奇地打量了一遍朝揽云。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想的如此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