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宴会厅离开后，苏词问南景煜，“你有没有在我身上闻到什么味道？”

南景煜凑近嗅了嗅，“很多，玫瑰、薄荷、柠檬……”他皱了皱眉，“那些Alpha总控制不住信息素的释放。”

苏词问：“那个玫瑰味，你还能闻出更具体的味道吗？”

这可难倒南景煜了，作为一个伪装的Alpha，他的身上其实并没有太多Alpha的特征，包括对信息素也不敏感。而且，最近他一直在减少伪装剂的用量。

“对不起，小词，我对信息素并不敏感。”

苏词惊讶地看向他，资料里明明说，信息素等级越高的AO，对信息素越敏感。

南景煜看出苏词的疑惑，解释道：“是一种病，患病的Alpha可能会闻不到信息素，等级越低越不易察觉。”

随即，他笑道：“我还以为小词知道呢……不然怎么总喜欢喷和自己信息素一样的柑橘香水。”

苏词：……

他喷香水是为了掩盖信息素，万一被南景煜识破他伪装Omega的身份，一定会惹上一堆麻烦事。

没想到，南景煜竟然对信息素不敏感！苏梨从来没有告诉他。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梨才放心把他交给南景煜的？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天天闻柑橘香水味都要闻吐了。

苏词如实说：“苏梨没告诉我你有这个病。”

南景煜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了，所以小词喷香水只是因为喜欢，和我无关。”

苏词嘟囔着说：“你早说我就不喷了。我只是怕我的信息素太劣质了，你不喜欢，才喷香水掩盖的。”

“小词为什么总是说自己的信息素不好呢？”南景煜的指尖轻轻擦过苏词的后颈，那里还残留着柑橘香水的余味。

苏词低下头，“可是......我看到说AO的信息素要契合才有利于生活和谐。”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我的信息素没什么特别的。”

南景煜低头吻了吻少年的发顶：“可是我喜欢。”

“什么？”苏词愣住。

“我喜欢你身上原本的味道，”南景煜的指尖点上他的鼻尖，“像雨后青草，像晨露，像......”他顿了顿，“像新生的小柑橘。”

少年的耳尖瞬间红了：“你骗人......”

“没有骗你，”南景煜将他搂进怀里，“每次你紧张的时候，那股味道就会变得特别明显。”他的唇贴上苏词的耳垂，“尤其是在床上......”

“南景煜！”苏词羞恼地推开他，“你能不能正经点！”

青年笑着将他拉回来：“好，说正经的。所以从今天开始，不喜欢就不要再喷香水了，好吗？”

苏词点点头，“好。”

下了飞行器，回到家，苏词扑到云朵沙发上，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南景煜。”

“嗯？”

“你闻不到信息素的话，那不是和Beta差不多了吗？”

南景煜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苏词坐起来，“不对，你还可以释放信息素，可以标记人，有易感期……还是和Beta不一样的。”

一样的。

他闻不到信息素，没有易感期，也不能标记人，因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

南景煜垂眸，他不可能标记苏词的。且不说那信息素伪装剂会不会对Omega造成伤害，单单是让他的心上人染上别人的信息素，他就接受不了。

追根溯源，那信息素是沈常青的。即使经过加工改良，把鼠尾草变成了雪松，也抹不掉这个事实。

南景煜突然有些庆幸，苏词的腺体发育不完全。尽管这样想是不好的，他依旧卑劣地感到开心——苏词无法被他标记，也不会被别人标记。

少年不知道他心里想了这么多，笑笑说：“南景煜，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性冷淡呢，我记得我们信息素契合度是82%，但是你好像对我没什么感觉。”

南景煜坐到他身边，“那夫人今晚试试看，我对你有没有感觉？”

“不了，”苏词往旁边挪了挪，“我是说之前，我和你睡一张床，心都要弹出来了，你还是和平常无异。”

南景煜叹了口气，“夫人记不记得，你有次下午睡了三小时，晚上睡不着拉着我讲故事，我骗你说，亲吻可以传递睡意。”

苏词顿时红了脸，他当然记得，自己缠着南景煜一个劲儿地亲，把人吓跑了。

“夫人不如猜猜，我中途离开，回来后为什么身体变凉？”

苏词眨了眨眼：“不是去吹冷风吗？”……等等，“你去，去，洗冷水澡了？”

南景煜一把将少年捞过来，“嗯哼。”

“流氓！”

“夫人真是不讲道理，”南景煜捏了捏他的脸，“在夫人眼里，我不是性冷淡就是流氓……难道没有一个好点的形象吗？”

“有啊，”苏词捧着他的脸一左一右亲了两口，“你很漂亮，美人儿。”

这天晚上，南景煜梦到了以前的事。

血水顺着下颌线滴在训练服上，南景煜舔了舔开裂的嘴角。监控探头在头顶幽幽泛着红光，很刺眼，这让他想起自己被送进这座牢笼那日，检测机构印章盖在报告单上印出的同样刺眼的红色——您在13-16岁会分化成为Beta，可信度90%。

苏溪甚至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让下属匆匆将他扔进这个号称“精英熔炉”的封闭式训练基地。

“289号！加训两小时！”电子音从扩音器里传来。

这时候，他依旧抱着一丝希望，他会是那10%；又或者，南凯霆和苏溪发现他在格斗场的价值，把他带回去。

但他们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他。

分化那天晚上，曙葵市下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可惜他没有看见。那时的他蜷缩在禁闭室里，四面都是墙，那扇只能爬着进的小门安静地关闭着。

这是他第三次进禁闭室，每次爬进来，他都觉得自己像一条狗。

体温监测手环爆出刺目红光，警报声匆匆响起，教官踹开铁门，一阵混乱之中，他分化了。

南景煜闻到了自己血液里的铁锈味——不是Alpha信息素特有的气息，而是Beta们平庸的腥甜——什么也没有，只是他咬破嘴唇尝到的血味。

命运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

此前，他一直抱有幻想，会不会是机构的检测结果出了错？

他明明可以打赢这里的大部分人，也时常被其他人认成Alpha。

明明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是Alpha。

而不是，平庸的Beta。

“收拾东西，”教官冷冰冰地下达指令，“Beta该去地下三层。”

不，他不能去，也不会去。

他不想过这种连天光都见不到的生活，这种麻木的、没有盼头的生活。

他暗自联系了那位“万事通”，搞到了黑市的针剂。

尽管“万事通”告诉他，这种针剂副作用诸多，搞不好连命都丢了，但他还是要了过来。

副作用再多，也不会比地下三层更难受。

他打算在无人处注射药物，把自己变成一个Alpha。不过，出了一点小插曲。

“需要帮忙吗？”

通风口钻下来的孩子裹着不合身的白大褂，南景煜嗅到对方身上混杂着消毒水味和一股药剂味。

“我能让你变成Alpha，回到南家。”自称林风的少年晃了晃冷冻箱，“每周注射一次，副作用是刮骨疗毒级别的疼痛。”

这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孩，是谁派他来的？

南景煜盯着少年灰蓝色的眼睛，心想：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十三岁的孩子。

权衡过后，南景煜扔掉了地下黑市的针剂，接过少年的冷冻箱，取出里面的小管药剂，淡金色液体在玻璃管里泛起细沫。

注射器扎进静脉时，除了有些疼，没有太大感觉。

他听到林风有些凶狠的声音：“等你回到南家，记得答应我的事，把那老东西的地下室挖开，公之于众。我要他进地下监狱，我要把他的肉一刀刀割下来……”

剧烈的神经痛从脊柱炸开，南景煜顿时头昏眼花，额角冒出细汗。

少年扔给他一块洁净的布：“疼就咬这个。”

……

两年后，南景煜站在南家会客厅的水晶吊灯下，西装袖扣里藏着微型注射器。父亲的目光扫过他后颈贴着的抑制贴，那里埋着最新型号的信息素调节器。

当他释放出精心调配的雪松气息时，家族的长老们纷纷露出豺狼嗅到血腥味的表情。

宴会厅的香槟塔映着无数张贪婪面孔。

S级Alpha。

他伪装成了一个S级Alpha，并且骗过了所有人。

暴雨在玻璃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南景煜站在新闻发布厅后台，南凯霆正在现场接受采访——阳光福利院地下室共发现37具儿童骸骨。

警卫们涌进福利院的那天，孩子们正在进行一场快乐的秋游，他们受宠若惊地以为这是恩赐，还期盼着秋游的日子能多一些，再多一些。

回去之后，福利院里空落落的。老师告诉他们，老院长因为干坏事被抓了，新院长三日后到，让他们安分一点。

没有人为老院长的离去伤心，他们只祈祷新院长是个大善人。倒是有一个叫“白词”的小孩格外难过，哭着和老师说，“周老师，我不要姓白……顶着坏人的姓，我以后还怎么当大侠！我和你姓好不好，老师？”

林风在远处看着哭鼻子的小男孩，直到老师把小孩拎走，他才收回视线。

这是南景煜回到南家以后做的第一件事，这是答应林风的。接着，他去干了第二件事。

当夜，重型挖掘机开进训练营，地下训练营的结构图在光屏上闪烁，标红区域显示着令人胆寒的数据——过去十年共有314名“淘汰者”在这里死去。

训练营有残忍的“末位淘汰制”，最后一名会被送去地下拳场成为“消耗品”，一般待不到三年就死去。

“直接爆破会引发地层塌陷。”工程师擦着冷汗，“况且地下还有当年各大家族投资的......”

南景煜并没有听他说完，亲手按下爆破按钮，定向爆破产生的声波震碎了三十米外的纪念雕像，那是训练营创始人的青铜像，底座刻着“弱肉强食”的格言。

这块罪恶之地，终于坍塌了。

一阵刺痛从后颈传来，很快蔓延开，浑身的刺痛让南景煜几乎站不稳。

最后，他被痛晕了过去。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不在医院，而是在一间密室。他松了口气——尽管他花了两年来确定，即使是精密的检测仪器，也无法准确测出他的Beta身份，但他依旧抗拒医院。

他被南凯霆关进了密室。

和禁闭室差不多的密室，四面都是墙，只有一扇小门。

他们太清楚他的恐惧了。

南凯霆和苏雅琼对他擅自填平训练营的事非常生气，于是把他关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释放模拟压迫信息素。

如果他是个S级Alpha，那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很可惜，他是个Beta。

即使被药剂重塑骨血，他依旧是个Beta。

他在密室里硬抗了三天，最后得出结论——压迫信息素的威力不如信息素伪装剂重塑骨血的痛。

出来后，他在医疗舱里躺了一周。

医疗舱给他止疼，于是那股刮骨疗毒之痛变成了透入骨缝的痒。南景煜难受得撞破了额头，在自己身上抓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为了不让他“自残”，苏溪用束缚带将他捆起来。

“刮骨疗毒”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他终于被苏雅琼看见，得到了往上爬的机会。

药剂伪装出来的，终究是假的。为了能达到苏雅琼心中的标准，他疯狂用高强度的训练折磨自己。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年，他被苏雅琼点头认可，下放到南区去做事。彼时，他将埋在颈间的调节器取了出来，注射伪装剂的次数也从每周一次变为一月一次。

他已经成为公众视野里的S级Alpha，不再需要过于完美的包装，毕竟——S级Alpha做什么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