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到了，按照惯例，首相夫人和国王要去福利院慰问。

苏词本想着让乔治送他去，没想到林无涣会直接到白桦路来找他。

真是……随心所欲呢。

皇家飞行器内，苏词安静地坐着，望向窗外。

而林无涣——这位年轻的国王——懒散地倚在座椅上，银质抑制环在颈间泛着冷光。他单手支着下巴，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苏词，眼底带着某种恶劣的兴味。

“夫人今天的信息素，还是那么令人着迷呢。”他突然开口。

苏词转头看向林无涣，笑容柔和：“陛下说笑了，Omega的信息素本就容易互相影响，您还是注意些比较好。”

“是吗？”林无涣歪了歪头，“可我怎么觉得，夫人的味道……不太像Omega呢？”

飞行器内空气骤然一凝。

苏词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眼底的温度却悄然褪去。“陛下，”他缓缓开口，“有些玩笑，还是不要乱开比较好。”

林无涣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低笑出声，“真无趣。”他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抱怨，“南景煜就喜欢和他一样无趣的人吗？”

苏词没有接话，重新看向窗外，眼底的冷漠被长睫遮掩。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福利院门前，引擎声渐熄。

苏词率先起身，唇角重新挂上那抹温和的弧度，“陛下，该下车了，孩子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林无涣盯着他的背影，懒洋洋地跟上。

“夫人可真是……表里不一啊。”

苏词没有回头，“彼此彼此。”

“国王陛下和首相夫人大驾光临，真是我们的荣幸！”院长——一位年迈的Alpha女性匆匆迎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她身后跟着几名工作人员，清一色都是Omega。

苏词温和地颔首，林无涣则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几个孩子扒在窗户上张望，林无涣看过去时，他们迅速躲开，像受惊的小兽。

“孩子们都在礼堂等候了，”院长搓着手，“按照惯例，先请陛下和夫人参观一下我们的礼堂……”

“不必了。”林无涣突然打断，随意指了个方向，“我想去那边看看。”

“可、可是陛下，那边是Beta孩子们的宿舍区，环境比较……”

“我说，”林无涣微微眯起眼，“我要去那边看看。”

院长的笑容僵在脸上，求助般看向苏词。苏词微微一笑：“我陪陛下过去吧，您先去礼堂准备。”

院长只得鞠躬退下。

推开门，十二张铁架床挤在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单薄的被褥整齐地叠放着。几个七八岁的Beta孩子正蹲在地上玩石子，看到来人吓得一动不敢动。

“起来。”林无涣皱眉。

孩子们战战兢兢地站起，瘦小的身躯在宽大的旧衣服里晃荡。苏词注意到其中一个女孩手臂上布满淤青。

“怎么弄的？”他蹲下身轻声问。

女孩惊恐地摇头，不敢回答。身后一个稍大的男孩突然开口：“是上周小雨吃不完饭，她替小雨吃，被老师打的。”

苏词像是变戏法一般拿出一盒药膏，给女孩涂上。

林无涣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要打她？”

没有孩子敢出声，苏词涂抹着药膏，陈述着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因为Beta不允许抢Omega的饭。”

“她最多九岁。”根本没分化。

“陛下不知道分化预测吗？”苏词继续说，“福利院的孩子都做过这个。”

林无涣问：“那你当年也做过？”

苏词摇摇头：“我逃过去了。”两次，一次是福利院的集体检测，一次是……季家来挑选心仪的试验品。

“那你挺厉害。”林无涣讥讽道，“不知夫人分化后，福利院有没有给予你优待？”

苏词淡淡回应：“陛下不就是Omega，有没有优待您最清楚。”

礼堂传来清亮的童声，Omega孩子们穿着相对整洁的制服，正在练习合唱。

两人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

“《献给曙国的晨光》，”林无涣笑着说，“每年新年慰问的固定节目。”

赞美Alpha统治者的颂歌，虚伪得令人作呕。

他走了进去。

看到国王进来，歌声立刻变得格外响亮。

舞台侧边站着位穿制服的男性Alpha，手里拿着教鞭。当合唱进行到高音部分时，出现了不和谐的杂音，教鞭立刻在谱架上敲出刺耳的声响。

Alpha看到林无涣和苏词，迎了上去。

“陛下！夫人！”Alpha教师弯腰行礼，“孩子们正在排练最后的和声部分。”

国王与首相夫人入座后，管风琴庄严的前奏准时响起，二十三道白色身影从舞台两侧整齐入场。

“当晨光抚过王都～” 领唱女孩向前迈出一步，甜美的嗓音在礼堂里回荡。她身后的孩子们保持着完美的微笑。

孩子们的声音像阳光下跳跃的溪流般清澈。

合唱进入尾声，孩子们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整齐地向国王与首相夫人鞠躬。

表演结束后是礼物分发环节，精装的文具和玩具。

“请陛下为Alpha孩子们分发礼物。”院长谄笑着递上名单。

福利院里的Alpha孩子并不多，他们大多有缺陷，被亲生父母抛弃。

苏词问：“既然礼物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一起领呢？”

院长为难地说：“夫人，我们一直都是按规矩行事的。”

“规矩？”苏词笑了笑，“什么规矩，因为院长是Alpha，所以Alpha优先；院长是Omega，就Omega优先；院长是Beta，就Beta优先……是这个规矩吗？”

“不，不是的，夫人，”院长解释道，“传统一直是按AOB的顺序，我们只是遵照传统，并没有私心。”

林无涣接过名单，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

“陛下，请。”院长弓腰示意。

林无涣缓步走向Omega孩子，“那就一起领吧。我觉得，首相夫人说得很有道理。”

他抬手示意侍从：“把剩下的礼物都拿过来，让孩子们一起领。”

院长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反驳。

礼物分发时，Beta和Omega孩子们仍旧不敢上前。

苏词拿起一份文具，走到那个之前被推搡的Beta男孩面前，蹲下身递给他。

“拿着。”

男孩愣愣地接过，手指微微发抖，像是从未被这样对待过。

Omega孩子们则小心翼翼地看向国王，得到国王的首肯，才迟疑地上前领取。

而那几个Alpha孩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谓的“优先权”也没有了。

其实，身为Alpha，他们被扔到这儿，和Omega、Beta们争这些无聊的先后顺序，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被抛弃”。可再怎么样，他们也是Alpha，国王和首相夫人的做法，他们打心底里不服气。

发完礼物，接着是最无趣的参观环节，像一场乏味的木偶戏。

院长领着他们走过新粉刷的走廊，停下来解说：“这是去年新改建的阳光教室。”

“请陛下和夫人在这里留影。”摄影师引导他们站在一幅锦旗下。

“福利院近年培养出不少优秀人才呢。”院长不厌其烦地向他们介绍，翻开相册，指着某页：“这位Omega现在在研究所工作。”

“请陛下和夫人拿着……一起合影。”

……

最后的献花环节出了点小插曲，两个献花的小姑娘相互拌嘴，不过国王和夫人并没有太在意。

院长特意安排优秀学员代表献花。她本想要安排Alpha的，可惜这里的Alpha不是身体残缺就是心理障碍……实在不适合献花。

一个Omega少女捧着玫瑰款款而来，身后跟着抱向日葵的Beta女孩。

“请陛下收下这束玫瑰。”Omega少女站在林无涣身前，向他行礼。

Beta女孩走到苏词面前，“夫人，向日葵是我们自己种的，虽然没用培养液……但是很漂亮呢。”

Omega少女微笑：“真羡慕你们能随便晒太阳，我们可不能到处乱跑。”

“是啊，毕竟我们不用学《Omega礼仪守则》嘛。”Beta女孩反击，“背那些规矩多费脑子呀。”

院长在一旁无奈地扶额。

少女冷哼：“某些人想背还没资格呢。”

“好了。”苏词温和地打断，接过花，“都很美。”

林无涣接过玫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

最后四人合影，这次的慰问落下帷幕。

离开福利院，林无涣和苏词走上飞行器。

“夫人，感觉如何？”林无涣问。

苏词坐下，身体微微往后仰，语气冷淡：“不如何，院长事儿太多，减去她大段无用的废话，我们早就下班了。”

林无涣挑眉：“一个Alpha，你指望她会体谅你？”

“体谅？”苏词冷笑：“我还不至于天真到做这种异想天开的假设。”

“有意思。”林无涣走到他身边，“看起来夫人也很厌恶Alpha呢。”

苏词适时沉默，望向窗外。

林无涣并不在意，反而倾身靠近，笑笑说：“她特地安排Beta给你献花，夫人，你生气了吗？”

苏词不明所以：“原来让Beta献花，是羞辱的意思吗？真不好意思，我没感受出来。”

林无涣低笑出声：“看来是我多虑了。”

苏词不置可否，闭目养神。

林无涣又挑起话题：“那夫人应该不喜欢向日葵吧？毕竟是向‘日’葵。”

苏词无奈：“花就是花，我不会因为人为赋予的寓意而去厌恶一朵花，正如我不会因为厌恶Alpha而傻到去厌恶阳光。”

“陛下若是有事，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