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来形容当时的心情呢?
像是一个多年不见的旧友,还是有仇的那种,好不容易没了他的消息,在某一天突然从身边人的嘴听到他;
亦或者是在匆忙的行程中,将爱而不得的人深埋在心底,以为过去了,偶尔不经意间出现的一个点,重新勾起了两个人之间的种种。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牧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回去他们问起燃姐叫他出去干嘛的时候,牧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不想提起来了,也没有要提起来的必要。
那个娃娃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整节晚自习牧遥都没有去动它。
就很不自在地坐到了下课铃响。
没有再拿出来,但是回去的路上用胳膊碰了好几下,看看有没有丢。
其实丢了也好,没什么意义了,被丢弃的那一方,有什么怀念的必要。
回家之后,菜已经出锅摆好在桌子上了,嘴里边应着外婆,边跑回房间拉开最底下的一层抽屉,很迅速地从兜里掏出来扔了进去,看都没看一眼,随后就跑下楼了。
今晚牧邵民也在,一顿饭吃得没有鸡飞狗跳,倒也没有多和谐。
牧邵民问牧遥想考哪里的学校,虽然是问,但是字里行间都是已经替他作好决定了的模样。
这顿饭瞬间索然无味。
吃了几口就上去了,再没有理会他。
果真如昨晚所预料的那样,第二天的天气很好,晒得眼睛有点睁不开了。
领导简短地说了几句后,就开始拍毕业照了。
按照班级名,他们班第一个,早早地结束后就自由活动了。
大家都互相找各科老师合照,同学们之间也互相拍了很多。
一下一下摁下去的键,一张张诞生的照片,留下的一个个灿烂的笑容。
给这美好且迷惘的三年,画上了最后的句点。
距离离校还有点时间,匆忙赶回教室,开了个简易的毕业典礼。
学校的意思是不让开,拍完照就回家。
也算是趁着别的班拍照的空隙。
他们几个上去的时候,桌子都已经拉开了,围着摆了一圈。
偷偷从后门出去买的一兜兜零食饮料,都被一个摆在了上面。
提前买的蛋糕,也被拎了出来。
等任课老师落座之后,李燃先讲了几句,随后每个任课老师也说了说,大家一起分了蛋糕干了个杯,就草草结束了。
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他们几个跟着李端,把细小的地方再收拾了下。
牧遥走在最后面,走的时候再回头扫了眼他们经常坐的位置,那一块小小的地方,装着他们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每一个瞬间。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在后面那栋楼那个教室,走的时候是这个,不一样的教室,不一样的感觉。
应该是最后一次下这个楼梯了。
他的步伐放得不快,像是要感受每一次脚底跟楼梯碰撞的瞬间。
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几个走得也不快,都在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
到校门口的时候,李端先是挥了挥手,跟大家告别了。
随后周子凯也走了。
剩下牧遥跟钟灵灵,钟灵灵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声高考加油。
牧遥也回了她一句,就走了。
各个分岔路口,各条道,像极了他们的以后,大家都将走向属于自己那条,一如这时他们分开的路。
俗话说“鱼跃龙门,兴云散雨。”
前几天都是晴空万里,到高考当天,天空窸窸窣窣下起了小雨。
牧邵民那天难得的来了,跟李向宛一起,在校门口等牧遥出考场。
还是跟想象中一样,很平静地进去,平静地答完,然后平静地出来了。
稍微比平时的模考简单一点,正常水平。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考完后还是感觉一身轻。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去了外面吃饭。
最近新开的一家海鲜酒楼,菜品不错,环境也很不错。
看着碗里又堆高了的各种各样的吃的,牧遥转过头对上了外婆的视线,两个人皆是一笑。
很让人意外。
牧遥以为牧邵民又会说去哪上学,接下来怎么怎么样,但是那天晚上直到结束,都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
他们只是,很平常地吃了顿饭。
晚上回到家后外婆坐了一会就回房间休息去了,他们俩也跟牧遥交代了几句就回房间了,意思还是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放松下。
牧遥随便就应下来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要干嘛。
这几个月过得有点辛苦,这是他自己不得不承认的。
高压的学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有自己对自己的施压。
压抑着自己,不要去想任何处学习之外的事情。
不过现在貌似可以松一口气了,可以停下来看看,除学习之外的东西了。
但是怎么感觉,心里空空的。
晚饭吃的有点撑,打算站在窗户前吹吹风消化会儿。
外面阵阵风带来了不知道是什么气味,有点难闻。
可能是某种不知名植物花的味道。
低头的某个瞬间,看到了书桌上那个白色的小台灯,和塞得满满当当的空笔芯的笔筒,还有旁边地上摞得高高的书,一时竟有些恍惚。
拼命赶了这么久的路,一下子松懈下来,倒有些许的不适应。
或许可以早点睡,好好睡一觉,明天可以睡到自然醒了。
说干就干,草草地洗了个澡,换了套新的睡衣,还涂了点李向宛不知道啥会儿给他买的擦脸油,香香的。
可偏偏好像就天不遂人愿。
蒙头装了好久,都没睡着,反而是越睡越清醒。
受虐受多了,有点好日子过就不习惯了。
翻了个身,又瞥见了那摞书。
盘腿坐在地上,一本一本地翻了过去。
没有看,只是把里面夹的便利贴、折的书脚和散落的试卷整了整,让看起来更整洁一点。
睡不着就起来收拾书,给自己找事儿干了。
大概花了一个多小时,还给自己又整了一身汗。
收拾的挺仔细的,现在整整齐齐放在那,就好看多了。
腿都有点压麻了,抬起左腿打算捏一捏,不成想从身上掉下来一张便利贴。
熟悉又陌生的花色。
突然害怕看到上面的东西,最新一学期他再没有买过这种花色的,应该是从之前的课本上掉下来的。
鬼使神差地拿两根指头夹起来,翻过面,看到的那一瞬间,果然。
害怕什么来什么。
辰阳画的他,和自己那个现在就躺在他抽屉里的娃娃。
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看着看着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这段时间,从辰阳离开的那时候起,他给了自己两个晚上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刚开始是真的忍不住,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一想起来就难受,胸闷心悸动,躯体反应让他疼痛难捱。
所以那会儿他就跟自己说,咬咬牙,坚持住,再坚持下,就成功了。
那两个晚上,是生不如死的两个晚上。
那两个晚上,是撕心裂肺的两个晚上。
如果说心脏的疼痛是能够被感知到的话,那它得碎了好多次。
白天一切如常,晚上回来就打开淋浴,坐在浴室,热水从头顶流下来,打在头上脸上。
他其实挺喜欢这种即将要窒息的感觉,气出不上来濒临死亡的一瞬,身体会格外的轻松。
甚至有好几次,他以为自己会直接死掉。
明明大半年过去了,明明一切看着都已经回了正轨,但为什么会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泪流不止。
还是不够。
他看着手中的娃娃,前几天看到它的第一眼竟然是害怕,不敢靠近。
几天后的今天晚上,牧遥抱着它痛哭了一场。
哭的撕心裂肺,他也没有再躲去卫生间,就那样嚎啕大哭。
等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的脸颊。
在看向它的无数个眼神中,眼底闪现着的都是那个看着冷冰冰一言不发的它的主人。
他后来就真的没有听到或者去专门打听辰阳的消息。
这个人在他的世界中,像是突然间人间蒸发,不见所踪。
既然当初一声不吭,既然删掉了微信,那就代表着不想让他打扰。
直接遂了他的愿,何尝不是好事一桩。
可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不跟他说一声,名正言顺说句分手,然后大家互删,不是很好吗?
他就那么怕自己纠缠吗,其实不会的。
他会尊重他所有的一切的选择。
可他为什么不呢?
盯着看了好久,又从另外一边最上层的抽屉里面拿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娃娃。
两个娃娃放在一起,鼻头又酸了起来。
好像,他们俩那时候经常待在一起,但是它们俩没有。
牧遥的起初是挂在书包上面的,但是后来怕丢掉,就摆在了书桌上面,这样每天晚上看书的时候也能看到它。
辰阳的则一直放在桌堂里,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拿来玩的。
唐欣当初买的时候是买了六个,应该是定制的专门。
最后丢的丢,残的残,脏的脏,到头来为数不多的两个,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这,挺搞笑的。
他拿着那两个娃娃,看了好久好久。
看着看着眼泪又下来了,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总是流泪,搞不懂为什么看到这些东西还会情绪波动这么大。
明明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再给一个晚上吧,就一个晚上。
或许过了这晚,关于之前的一切,关于另一个人的一切,都可以随着高考的这个节点,随风远去。
就像他们那段有始无终的感情一样。
那天晚上,牧遥抱着娃娃痛哭了一番后,找了个盒子,把它们俩摆的好好的,放在了盒子里,随后锁进了柜子里,连同那件黑色的羽绒服。
那是之前穿的辰阳的,穿回来后再没还回去的那件。
以后也没有还回去的机会了。
可能是一时上头了,也可能是夜晚人比较多愁善感,总之那天晚上,牧遥翻箱倒柜,把有关于辰阳的,有关于他们俩的所有东西,全部都翻了出来整了一遍,都解决掉了。
好像下一次的重新出发,就彻底没了这个人的踪迹。
任何方面。
牧遥第二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掀开被子下去后先去了卫生间看了一眼镜子,才上前去打开了门。
是外婆,“来先吃点饭,再接着睡,都快过了午饭的点了。”
进去看了眼手机,都快一点了。
牧邵民和李向宛都不在,也没有专门问他们去哪了,就坐在餐桌旁边,跟外婆吃了顿饭。
洗漱完就抱着猫粮跑下去了。
自从这学期开始,他已经很少来这边了。
会来,但是频率减少了好多,有时候是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
一方面确实是太忙了,另一方面是下意识躲避跟辰阳有关的任何事情。
三花又变漂亮了不少,还长胖了。
看到他过来就一直蹭他的裤腿。
倒上猫粮,刚拿出来一根猫条打算喂的时候,旁边又跑过来一只小灰猫。
很小,比他们刚收养丢丢的时候大不了多少。
但是幸运的是,会自己吃东西,猫粮自己也吃。
有过来玩的小朋友,说这只是刚跑到这里没多久的,天天叫。
如果是之前的话,他可能会动点恻隐之心,要不要收养或者找个人家收养。
即使李向宛过敏,即使自己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会离开这,去上学。
但是现在,没有一丁点的犹豫,他养不起。
他养的上一只也是唯一一只,目前仅留有的,就是别人发过来的几张照片和几条简短的视频。
还是在被删除后,在聊天记录上保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