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遥几乎是一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觉其实是睡了的,但是一直在半睡半醒间徘徊,就算睡着的时候,梦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全部都是关于他们的,关于李端的,唐欣也在其中。
他具体不记得什么事儿了,只记得是他们几个,一会在这一会在那;一会关系很好一会又反目成仇。
就这样反反复复不间断。
他是在校门口碰到辰阳的。
今天调了闹钟,专门早点出发,没想到辰阳也来的早。
这会儿天还没亮,校门外面也没有多少人,倒是早餐摊,已早早就位了。
辰阳问他想吃什么,其实没啥想吃的,要了杯豆浆,两个人就进去了。
刚刚在外面,可能是很黑的缘故没有看清,这会一看,辰阳的两个黑眼圈夸张的像是挨揍了一样。
看来没睡好的不止是他。
想想也是,得有多大的心,发生这样的事儿还能睡得着。
没多一会儿,钟灵灵跟李端也进来了。
进来后直接去了他们的位置,也没有打招呼什么的。
钟灵灵放书包的时候朝他们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随后不一会儿辰阳收到了一条消息:别担心,交给我,你们俩别有什么压力,你们都没有错。
辰阳递过来的手机,牧遥一直握在手里,额头抵在卓沿,很久都没有动弹。
是啊,这件事情,谁都没有错,李端没错,他们也没有错。
站在任何人的角度上看,大家其实都是受害人。
因为某些创伤接受不了一些东西有错吗,没错;爱一个人,爱一个跟自己同性别的人有错吗,也没错;但偏偏,这个创伤让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好兄弟,这又是谁的错。
如果可以,如果感叹命运不公有用的话,这世间是否会少点幽怨和哀痛。
可惜上天听不懂人语。
这几天下来,他们基本上就没有说过什么话。
一方面确实是考试在即,大家紧赶慢赶查缺补漏,虽然嘴上说着快点考完解放,但每个人的动作上面,没有一丝丝的松懈。
所以也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几个的情况。
偶尔有人跟李端开玩笑说他怎么不话痨了,他也只是说抓紧复习类似的话,糊弄过去。
“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我看这几天,你们几个的状态都很不好,”周子凯抖了抖指尖夹的烟,跟旁边的人说道。
辰阳只是猛地吸了一口烟,随后吐了出来,淡淡地说道:“倒是没什么压力,就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这状态可不像是没有压力的人,”周子凯也没有给他留一点面子,直接戳穿了他。
“再看吧,可能都需要点时间冷静一下,等考完试吧。”
“李端你也别太担心,我跟灵灵我们俩,经常找他说话聊聊,状态没想象中的差。”
辰阳把烟头扔地上,抬脚踩灭,说了句谢了。
“都是兄弟,说谢就见外了。”
外面很冷,路上已渐渐看不到骑车的学生了。
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已经到家了。
他们俩站在大路旁,靠着围栏,就那样站着。
周子凯实在是被冻得有点受不了了,拉链往上拉了下,跟旁边的人开口说道:“咱们要不找个地儿,开两把,干站这儿受这罪干嘛。”
辰阳思考了几秒钟,说好。
“还是原地方?”周子凯问道。
“换个。”
他们俩都骑着自行车过去的。
天气很冷,本着快点到能少受点罪的原则,速度放得很快。
但是周子凯还是小瞧了这段路,等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都被冻得没知觉了,这还是在戴着手套的情况下。
突然有那么点后悔跟着他来这了。
七拐八拐进去,上楼,来到一家网咖。
“给我两台机子,包夜,”辰阳说着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前台的小伙听到声音,边接过手里的东西边抬头,“我说声音怎么有点熟悉,阳哥啊,欢迎回家。”
辰阳应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随后那个小伙又说道:“今天凑巧了,达哥不在,不然可以,,,”
话还没说完就被辰阳打断了,“开好了吗,今天不找人,我就过来玩会儿。”
小伙边点头边说好了好了,随后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你这业务挺广的啊,”往过去走的时候周子凯开口说道。
“什么业务?”
李端只是看了他一眼,装什么装的意思。
辰阳思考了几秒钟,随后才开口说道:“我只是在这兼过职,想啥呢。”
他确实是在这兼过职。
之前刚开始是在画室,后来又在附近找了个网吧,也是别人介绍的。
所以那段时间,白天在画室兼职,晚上就去网吧。
那段时间其实也很充实,累点,但是也幸福。
因为白天的时候牧遥也在。
两个人就待了一整个通宵。
五点多快六点了,才起身回家。
洗漱下就接着去学校。
高三了,他们其实很少这样出来了。
之前,尤其是高一的时候,基本上每周都会出去,一玩就是一整个通宵。
时间倒是过得挺快的。
今晚应该是这学期倒数第二个晚自习,明天是最后一个。
就算是考试,晚上晚自习也得上。
教室里乱哄哄的,聊天声接连不断。
值周老师已经过来警告了好几次了,但是都没起什么作用。
过来了就停下一会,等走了没两分钟,就又开始了。
辰阳低头看着刚刚弹出来的那条消息,愣了好一会,才回了句好。
他以为会在考试后,结果比他想的要早,反正不管早晚,事情都得解决掉。
等他到的时候,李端已经到那了,看到他进来,招了招手。
“我随便点的,你看看要不爱喝就再点个,吃的一会就上来了。”
辰阳拉开凳子坐在他对面,“没关系就可以了。”
李端随即点了点头。
他们那天晚上聊了很多,各式各样的都聊。
从他们俩第一次翻墙逃课去网吧,第一次彻夜打游戏开黑,再到去了很多次同一家烤串店,喝多了求老板免费送他们一碟花生米,后面又唯唯诺诺说一碟不行的话半碟也成。
闹的这笑话被人笑了好久,连着快两个月没去那家。
后来实在是找不到一家能跟那家的口味价格相提并论,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唉阳哥,”李端举起杯子,跟辰阳的杯子碰了下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那叔最后给咱送花生米没,大碟还是小蝶来着?”
“送了,大碟,”说完觉得说的不准确又补充道:“是很大的一碟,要满出来快盛不住的一大碟。”
听到这话,两个人都放声大笑。
“老板,再来几瓶大窑,要橙子味儿的。”
李端一口灌完最后半瓶,把瓶子放到了地上,“你还记不记得收情书那次,太搞笑了。”
辰阳思考了几分钟,问道:“哪次收情书,太多次了我都记不清了。”
李端立马来了个鄙夷的眼神,随后解释道:“就那次咱俩要一块出去的时候,有个别的班的女生来要你的□□号,你小子多损,站在我旁边光明正大地把我的□□号给他了,重点是那个女生还一脸开心地走了。”
说起这个,好像立马又回到了那时候,其实不是有意的,那个女生骚扰他好多次了,也跟她说了好多次了,都没有用,不得已才用了这招,但是别说还挺管用的。
因为第二天要考试,他们俩没有喝酒,大窑倒是喝了好几瓶。
还解决了满满两大盘烧烤。
吃饱喝足了才起身离开。
辰阳要付钱的时候,李端给拦住了,最后是李端付的。
已经很晚了,大街上基本上看不到人了。
身后的小店里,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沿着小路往出去走,车停在巷子外面。
起初两个人是并排走的,后来不知道是谁的步伐加快了,还是另外一个的放慢了,变成了一前一后。
看着落在后面低头慢行的李端,辰阳停了下来,“几瓶大窑也给你喝多了?”
听到这话,李端只是抬头笑了笑,加快脚步走了前来。
就在辰阳也要转身往前走的时候,李端叫住了他。
他说:阳哥对不起。
带着哽咽的颤抖的小心翼翼的一声。
许是周围太过安静的缘故,也可能是他们所处的小巷子有天然发声的优势,这一声,直击心灵深处,他的,也是他的。
过了好一会,辰阳才重新转了回来,看着站在他对面不远处,低着头几近佝偻弯着背的少年。
他们一起走过了好几年,可以说彼此非常熟悉,但是现在这个人,这样子的人,属实是有点陌生。
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一面。
嗓子突然有点哽咽,发不出声。
走近他,没说话,只是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
眼泪像掉了线的大颗珍珠,好像都没有经过脸颊,直接从眼睛出来,砸在了地上。
即使是只有微黄路灯发出的微弱灯光,这一幕也无比清晰地落入了辰阳的眼底。
嗓子还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辰阳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李端又说了句对不起阳哥,抬起头跟他对视的瞬间,直接拿袖子抹了一把脸,擦了擦眼泪。
辰阳忍住了也要流下来的眼泪,呼了一口气说道:“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咱们都没有错。”
李端又抽噎了几下,带着满脸的不忍和痛苦说道:“咱们以后还是朋友,”顿了下又说道:“但也仅仅限于朋友了。”
这句话说完,眼泪又顺着脸颊直直流下。
像是早就做好了有这种情况的准备一样,辰阳朝前走了几步,轻轻环抱了下他,拍了拍他的背。
分开后辰阳直接转身,大步朝前走了出去。
袖口里那死死掐住自己手心的颤抖着的手,出卖了它主人此刻强忍着的心情。
只是没叫人发现而已。
快走到巷口了,辰阳听到李端又很大声地喊了句对不起,对不起。
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骑上车直接回家了。
脚底的频率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加速,冷风打在脸上,像刺一样,生疼。
心底压着的这块石头,终究是没有跟想象中一样,安全落地。
但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对他们来说。
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来揣度或者是衡量李端所说的这个朋友,它的界限在哪。
在一个班面上过得去、见面打个招呼这种吗,还是朋友只是个说辞,大家以后视而不见,都是有可能的。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回不去之前的那种朋友了。
说没有遗憾是假的,说不惋惜是假的,面上表现出来的没关系无所谓,这些其实都是假的。
他的性格其实很不好,看着不好惹不好相处,所以真正能玩得开玩在一起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
一个不经意间的善举,和不经意间的出手相救,从而不经意间交了一个令自己意想不到的朋友。
顺带着认识了好几个很不错的朋友。
其实人生在世,分分合合很正常,夫妻间情侣间都是常有的事儿,更何况是朋友。
主要是就算不发生这件事儿,高三毕业后,以后的事情也都是个未知数。
可能总是耿耿于怀的是,自己不能在这两者之间,很好地找个平衡吧。
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人,和他刚刚所说的话,牧遥更多的是无力感。
下晚自习刚回来,牧邵民就让他坐下说是有事儿要说。
紧接着李向宛也出来了。
一般这种,肯定就没什么好事儿。
只是这次的,没想到那么严重。
牧邵民说让他好好准备考试,等过完年直接申请学校,该走的流程该去的地方,他已经打点